在那片血泊之中,緋菱看到了自己的道侶。
天狼族群極為稀少,那時也不過只有十幾隻了,因為人修的貪婪與覬覦,年輕的天狼在外出歷練之時,組群裡的長者都會叮囑,千萬不要暴露秘地給人修,千萬不要與人修結緣。
緋菱那時方才明白為何,但已經晚了。
謝含澤其實並未參與那場可怕的屠殺,他只是小看了他那個謙卑和善的師弟宋今純的野心,在宋今純不著痕跡、拐外抹角地打探中,將天狼秘地透露給了他。
之後的事情他就完全控制不住了。
他憤怒地詰問宋今純時,察覺到了道侶的到來。
然後她就瘋了。
謝拾檀只是從謝含澤偶爾癡癡怔怔的言語中,拚湊出了一些過往,詳盡的過程他不知道,只知道謝含澤將緋菱帶回了煙赤峰,關了起來。
她對道侶的愛已經轉為了滔天的恨意,連帶著對肚子裡的孩子也厭憎無比,奈何那時已經接近臨盆,神獸的本能讓她無法弄死肚子裡的孩子。
於是在謝拾檀出生之時,他得到的不是世間許多嬰孩那樣,母親溫柔地撫摸與吻,而是一句詛咒。
他的親生母親,以血脈之力,詛咒他變成個嗜殺而沒有理智的瘋子。
不久,生下孩子後,緋菱越來越衰弱,每一日都在生命都在流逝,哪怕謝含澤跪下來懇求她活下來,她也沒有看過謝含澤一眼。
緋菱去後,渾渾噩噩的謝含澤方想起謝拾檀身上的詛咒,想要將拔除詛咒。
那時謝拾檀還小,詛咒之力還沒有生效,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生效,讓謝拾檀變成個瘋子。
謝拾檀便那樣與父親在煙赤峰上待到了十三歲。
提到去處詛咒時,謝拾檀很難得地略微停頓了一下,溪蘭燼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抓住他的手,艱澀地問:“怎麽拔除?”
謝拾檀又安靜了會兒,才輕聲道:“蘊含在血脈之中的詛咒是很難拔除的,嘗試了各種方法都不行後,他用了一種最簡單的方法。”
溪蘭燼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麽?”
“拔除天狼血脈。”
溪蘭燼心尖一顫,閉了閉眼,耳邊仿佛能聽到幼小的謝拾檀被拔除血脈時,因剜心剜骨的疼痛而發出的撕心裂肺的痛叫。
是不是比他那時重塑筋脈骨骼還疼?
他跌落萬魔淵後,還有幾個老魔頭寵著他照顧他,謝拾檀……什麽都沒有。
他只有一個接近瘋魔的父親,和對他的降生只有厭惡和詛咒的母親。
心口一陣陣縮著,被什麽東西扎了似的生疼,溪蘭燼不由將謝拾檀的手握得很緊,漂亮的眼睛上都蒙上了層霧氣,小聲道:“後來呢?”
謝拾檀身上的神獸血脈並未被剝離,所以謝含澤應當是失敗了。
謝拾檀道:“從五歲到十二歲,嘗試多年失敗後,他用了最後一種方法……將我身上的詛咒轉移到了自己身上。”
這次的嘗試,僅僅一年就成功了。
詛咒成功轉移後,本就瀕臨瘋狂的謝含澤徹底成了瘋子,再也沒有曾經的澹月宗天驕的模樣。
謝含澤在轉移詛咒前,將出鞘的劍塞到了謝拾檀手中,握著他的肩膀,叮囑他:“拾檀,若是我失去理智,你就舉起劍,殺了我,像我教你的那樣。”
十三歲的謝拾檀握緊了劍,沉默良久之後,冷靜地點了下頭。
等詛咒成功轉移,父親的雙眼逐漸赤紅,充滿暴虐殺意地望向自己時,少年謝拾檀卻沒有動,他隻感到無盡的厭倦與疲憊,靠到石壁之上閉上眼,安靜地等待著死亡。
但謝含澤還是死了。
他自己撞上了謝拾檀手中的劍,最後的表情是如願以償的解脫。
隨即謝含澤的魂燈熄滅,一直盯著煙赤峰動靜的宋今純帶人趕來,一片兵荒馬亂。
聽到這裡之時,溪蘭燼驀然怔住,心口不住發麻,腦子裡嗡嗡的。
他忽然明白了,當年大戰之後,謝拾檀為何會走火入魔。
不單單是因為他。
謝拾檀這一生,總是在被逼迫。
年少時,被迫殺了自己的父親。
長大之後,又被迫殺了自己的心上人。
兩次都是他所親近信任之人逼他動的手。
第88章
謝拾檀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溪蘭燼很輕易地就猜出了後來的情況。
宋今純將少年謝拾檀帶回澹月仙山,不可能是出於愧疚或好意。
而是覬覦謝拾檀強大的血脈之力和靈骨靈根。
只是他不清楚謝拾檀所受的詛咒拔除了沒有,謝含澤那些年就算瘋癲,修為也在那裡,他盯著煙赤峰,卻不敢太過靠近,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宋今純大概一直以為,是謝拾檀體內的詛咒生了效,讓他發狂,殺了謝含澤。
卻不知道,是謝含澤轉移了謝拾檀的詛咒。
恐怕關於謝拾檀發狂弑父之說,也是宋今純散布出去的。
前些日子,他們剛到澹月仙山時,宋今純故意在謝拾檀面前提到煙赤峰,八成就是想看看他們的態度,看出倆人的排斥後,便安安心心地在煙赤峰上安置了個臨時傳送陣。
——只要謝拾檀和溪蘭燼不會到煙赤峰,其他人也就不成問題。
不過宋今純顯然料錯了,也判斷錯了謝拾檀的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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