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兩人便計劃在佛寺中休整一天,第二天便啟程出發,直接入京城。
晚上入睡時,白謹枝將佛寺裡殘存的蒲墊整齊地擺在地上,然後在墊子上鋪了一層隨身攜帶的布單,臨時搭建了一個樸素地鋪。他將包袱放在地鋪一頭,當做枕頭,這樣粗略一看,還真有了床鋪的模樣。
擺弄完畢,他站了起來,把布單上的皺褶理平整,保證整個“床鋪”上光滑得可以媲美無痕的綢緞之後,滿意地拍了拍手,“生煙,你就睡在這裡吧,實在沒有多余的被單了,便只能委屈你脫了外袍當被子蓋。”
白日裡,白謹枝問岑深該怎麽稱呼,岑深偷懶,便直接報了自己的字“生煙”。緊接著他又問他年齡,岑深記得自己是在十七歲那年成的仙,模樣便一直沒有變,便報了“十七”。結果白謹枝厚著一張臉皮,非要岑深叫他叫“兄台”,說他比他大了足足兩歲呢!
岑深心裡笑道:我比你大了幾千歲呢,嫩毛頭!
聽見他發話,岑深便低頭掃了一眼那平整無褶的床鋪,只見它最多不過兩尺寬,根本容不下兩個人,便道:“兩人同睡會些擠了些。”
白謹枝笑道:“不擠不擠,生煙你一個人睡,我皮糙肉厚,在那角落的稻草堆上窩一晚就好。”
岑深望了望屋裡那個堆廢物的角落,那裡有些稀疏的稻草,更多是灰塵和雜物,身強體壯的人窩在那裡睡上一晚第二天起來都會腰酸背痛腿抽筋,還別說一個清瘦的書生。
看岑深面露猶豫之色,白謹枝便徑直樂呵呵地往角落裡去了,自顧自地說道:“睡慣了硬石板,睡軟床鋪還不舒服了呢!噫,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賤骨頭吧!”
當天晚裡,岑深側躺在地鋪上,一夜未眠,他一直留心著白謹枝的動靜,他居然隱約有些怕他對自己圖謀不軌。畢竟他白日裡表現得太過熱情,按照岑深十七年的凡界經歷,男子只有對自己衷情的姑娘才會表現得如此殷勤,他一個男兒身,怎麽會讓他有如此反應呢?
結果事實證明他的疑慮有些多余,白謹枝晚上睡得很熟,均勻的呼吸聲在寂靜的佛寺中經久不衰,就像是一隻安睡的小獸,沒有一絲雜念。
還好岑深是鬼身,一夜不眠也不會出現黑眼圈,他依舊是那副白潔無瑕的皮子,連灰塵都沾染不上他的身體。
但臨出門前,岑深還是愣住了,他突然注意到,今日又是個豔陽天,難道他要頂著這個殘缺不堪的鬼身出門嗎?
見他躊躇,白謹枝也停下步子,回頭問道:“怎麽了?”
“我看今日陽光頗為刺眼,不知兄台有沒有帶傘?借我遮一下日光。”
大晴天本就是很怪異的舉動,更何況還是個大男人,但岑深因為懶,連理由都沒有多編,直接開口要了,一臉理直氣壯地看著白謹枝,絲毫沒有為難的神色。
白謹枝竟也沒有多問,二話不說就從包袱裡取出傘來,那是一把桐油傘,素淨一片,連多余的花紋都沒有,傘邊緣有些細缺口,大約是飽經風雨後留下的印證。
不過這把素淨的油傘符合岑深寡淡的審美趣味,他上前來欲接過傘柄,白謹枝卻往後一退,也理直氣壯道:“俗話說:“矮個子搬磚,高個子打傘”,我比你年長,又比你高,當然是哥哥我打傘了!”
岑深一時語賽,也不做異議,既然有傻子願意幫他撐傘,何樂而不為呢?
二人並肩而行,少不得會觸碰身體,為了掩蓋自己的鬼身,岑深怕用仙氣凝造出了一個肉身屏障,觸摸起來就像真身一般,暫時應付著,等到了晚上再撤掉。
他的真身還鎖在天庭的玉寒棺裡,由九曜星官輪流看守著,根本度不出來。玉帝的旨意是,等他成功度過三次天劫後才能取得真身,恢復仙位。
而此刻岑深用仙氣凝結出的肉身屏障與他的真身無異,陽光經過深色油紙傘的過濾後淺淡了許多,就如一層輕紗,鋪於他的眉宇之上,在鼻梁和唇瓣間描出陰影重疊,當真詮釋了眉目如畫四個字的真意。
白謹枝將傘面全部傾向岑深,將他遮得宛如穿了一身黑影衣,而他自己卻暴露在陽光之下,連個肩膀都沒有蹭到一絲陰影。
邊走著,他還不時地去看岑深,不是悄悄地瞟一眼,也不是做賊心虛地偷窺一眼,而是光明正大地盯著看,恨不得把眼珠子長在他臉上一般。
“你老看我作甚?”本來想視而不見,但無奈那人看得太過明目張膽,怕他把眼珠子看掉了,岑深還是問了出來。
白謹枝滿意地咂著嘴,好像喝了一口酸甜可口的梅子酒,在品嘗濃厚的余味,“小生煙,你長得真好看,兄長我怎麽看都看不夠,看得我都餓了!”
岑深沒有回話,活了幾千年,從凡間到仙界,他聽過很多誇讚他相貌的美言,但是從未遇到過這樣調戲味道十足的讚美,而且讚美的人還一副陶醉的模樣,好像恨不能把他嚼吧嚼吧吞下去。
岑深冷著一張臉,沒有回應他,自動忽略掉他那想入非非的表情,腳下加快了步子,不想再和他並肩而行。
見身邊的美人一下子不見了,白謹枝趕忙收回那副陶醉的神色,舉著傘快步追上去,喊道:“生煙走慢點,太陽那麽大,本來就已經生煙了,等會兒被曬得冒黑煙了怎麽辦!”
就這樣,岑深一路上箭步如飛,目不斜視地行路,而白謹枝則舉著把傘甩圓了膀子去追,追到了之後眼睛便又躁動了起來,一個勁地看大美人,惹得美人又箭步如飛,然後他再甩著膀子去追,如此周而複始,很快便到了京城城外的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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