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往昔的記憶之中,他似乎也在為了那個身影不停地嘗試著作畫。和他畫在紙上的不同,那些畫作大多是被留在文字中間, 被留在砂礫、青草、河水、雲朵、夜空之中, 與其說是畫“一個人”,不如說是畫對方給自己的感受。
和門羅相同的則是始終達不到“正確”的情緒。
它憧憬那樣的情緒, 正因它無法理解。
在這段記憶的最後, “他”站在一片漆黑的地方,腳下是倒映著漫無邊際的黑夜的水面,而對面則是一個人形。
那人穿著長袍, 雙手從衣袍中伸出, 交叉著放在身前。這是略帶拘謹和防備的動作,並不自然。而那人的神情卻是一種從容的笑意,仿佛歡迎他的到來。
“你改變主意了?”對方問道。
塔的聲音有些沙啞, 不算好聽:“是,我有一直想要的東西。你所給予的‘循環’我並不需要,那吸引不了我。”
“有選擇有時候比沒有選擇更讓人難以忍受。”那人笑著說道,“我完全能理解你……所以, 你是想索要其他的?”
“對。”塔應道, “我要你關於情感的‘權柄’。作為交換, 我將你想要的平衡與裁定交付於你。”
對面人的嘴角漸漸壓了下去, 他神色的眼瞳中情緒迅速變換著,最後卻停留在意料之中:“那對你來說不是好事。”
“沒有事情會是好事。”塔答道,“我是悔恨的源頭,我將會一直悔恨下去,這意味著我無論選擇那條路都是如此。”
“一種悔恨或許比另一種會好受。”
“沒有悔恨會好受,你不是也沒有決定的權利嗎?”塔笑了出來,“我們都一樣……都一樣的,倘若完全不,或是完全是,那都將會好受得多。而你比我要難受,你不該……”
“不該太像人?”那人也跟著笑了起來,“我可不記得以前同你爭執過這些。不提我的事,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我可以給你,但我想即便給了你,你得到之後的展現依舊不同。”
他再次確認道:“你確定嗎?”
“我確定。”塔堅定地答道。
那人又笑了一下,笑容在門羅看來怎樣都有種悲憫蘊含其中。
他們沒有一方說錯,塔依舊在悔恨,直到現在依舊如此。
門羅在意的卻並非是兩人之間的對話,他看著身前人的臉龐,好像第一次看清一個人的臉,第一次與某人這樣對視著。
他的眼瞳是一種極深沉的藍,混雜著與他發色相同的黑,在偶爾閃著光時就像是夜空,帶著些安撫人心的寧靜。可真安撫到人的並非那份寧靜,而是其中的某種情緒。
這樣的情緒門羅見過類似的,他曾經在某個匣子之中見到過,那份不會投注於自己的目光。
忽然之間,他明白過來什麽。
一切都好像被線所牽引著,一段故事結束往往帶來的並不是嶄新的生機,而是另一個類似的故事的循環。他身處於其中,他也將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關鍵的片段解釋了門羅所在意的一切,而就在他知曉了這段過往之後,真正的“讀取”才算作開始。
“規則”與“秩序”被覆寫,最先感受到其中影響的莫過於“塔眾”與“審判團”。
塔眾四處尋找著塔本身,嘗試分一杯羹。而審判團則是迅速將消息傳回自己所屬的執筆者或司星者手中,可除了少數以外,他們大部分都早已知曉天之上的動蕩。
更替已然開始。
克拉麗莎將箭矢送上天空,無數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而下。
冷得讓人止不住寒顫的溫度卻對她和她的軍隊沒有任何影響,他們披著風雪而來,自當披著風雪戰鬥。
過冷的溫度讓一些熱武器極易出現故障,兩軍的交戰也從熱武器暫時變更為冷兵器。克拉麗莎收回弓箭後卻依舊注視著天空。
隨著晨光破曉,天光乍漏,遙遠的邊界之上卻不見了那顆曾經一直指引著他們的“晨星”。
她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隨從前來呼喚著她的名字,等待她的示意,她才轉過頭隨著軍隊騎馬向下奔去。
逐夜狼是孤狼,他們未嘗不是孤軍。
就算知曉給予她指令的司星者此時凶多吉少,她也依舊將隨著她的軍隊戰鬥到最後一刻。
隨著塞納裡奧的軍隊愈發突入,伊西斯的皇城早已亂作一團。克拉麗莎帶領的軍隊再行進三十裡便能抵達他們的“心臟”,有權有勢之人早已收拾好了行李準備撤離。
艾達跟隨在瑞恩的身後,步履急促地行進在走廊,她追著人低聲說道:“這可不是個好主意,殿下。坐一天的皇帝那算不上皇帝,哪怕安布羅斯此時將皇位拱手相讓您也應當再……”
“皇位是其次的,我只需要一個機會。”瑞恩抬了下手,示意人不用再多勸阻,“我要復仇,留給他逃跑的時間不多。”
“殿下,您得為……”
“好了,艾達,你的擔憂我都清楚,但這件事聽我的。”他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女仆長,“我不是之前任性的瑞恩了……我帶來的人呢?”
艾達歎了口氣,知道已經無法勸阻瑞恩去冒這個險:“至少您應該用我們的人來執行計劃。”
“你猜安布羅斯知不知道我們的人究竟是誰?”瑞恩問道。
艾達啞然,她低下頭跟隨在瑞恩身後,直到對方推開一扇厚重的門,進到當初他再度被“生產”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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