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於這個世界天之上等各種事物、對世界的本質有了更深的了解,所以對於“存在”這項事物也與常人不同。他們理解這個世界的方式發生了改變,有些原本“不可見”的事物,也便成了“可見”。
真正在進行篩選的,是他們對於“天之上”存在的了解。
阿諾對那些事情知曉清楚,對每一個途徑都能說出一二,實力又絕對不止是代行者這類存在……他不可能看不見自己。
除非是他不想讓自己知道這點。
阿諾沉默了片刻,輕輕點頭:“我以為你不想讓我知道。”
“我一開始的確是這樣的打算,因為那時候我對你還是有戒心。”埃米特停頓了片刻,忽然說道,“抬頭,看我。你應該知道你現在要看的人是誰。”
他覺得自己很冷靜,從開始準備坦白一直到現在都很冷靜。理智告訴他,這是他自己的自白,他與阿諾是平等且友好的,他的態度應該更加柔和一些。
可能是阿諾總是以“仆人”自稱,也可能是他就是更擅長以這樣佔據主導的方式去限制某些人,他無法自控地在用詞上開始強硬。甚至有一種希望對方能夠呵斥他或是發脾氣的希望。
阿諾很聽他的話,絕大部分時候都是這樣,這不是什麽涉及到根本原則的事情,可偏偏就是這樣一件事,阿諾卻拒絕了。
“抱歉。”對方低聲說道,“我做不到。”
“為什麽?”埃米特追問著,語氣到了一種迫切的地步。
阿諾搖頭:“做不到。”
他也不願意給出其他的理由。
埃米特心想,他可以摁著對方的頭看自己,也可以蹲下去,將自己臉塞到對方面前,如果真的需要對方來直視自己,他能有很多種辦法……很多種,但沒有一種是他現在想做的。
他要的不是這種勉強,就算勉強,他也是希望對方是自己進行這樣的行動。
這樣……才有機會讓阿諾說出他所隱瞞的那些。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埃米特一聲不吭地看著阿諾,看著對方抱著自己的身軀,動作輕柔地放置在一旁,就好像那具“皮囊”比他本身要更重要。
……有一種可能,他想,這位突如其來對他釋放善意的來客,並不是為了他而來的。
他有其他的目的,他有其他……重要的存在。
“你…一開始來其實是為了保護這個身體的主人嗎?”他問道,“還是說,你把我當成了另一個人了?”
阿諾搖頭,聲音有些發啞:“不是,別再問了。”
像是為了彌補這些逃避一樣,他伸出了手,握住了身前埃米特的手。靈魂體上的傷口並未完全愈合,手背和手心上的豁口看著猙獰可怖。
並非利刃所貫穿,而是強行使用蠻力將鈍器插過去,肌肉斷裂得並不平滑。
他動作很輕地摩挲著對方的手背:“抱歉,你手還……”
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滴落在他手上的水滴打斷了。
“我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埃米特聲音發悶,“我總感覺不說清楚,我就會失去你了。”
“我不想這樣。”
第97章
阿諾看著自己手背上的水滴, 整個人都有些呆滯住。
一瞬間,連維持他這樣的身體好像都成了難事,要是可以, 他想就在這化成一團雪, 或者是其他不具備形體的東西, 讓人看不出來他到底什麽想法, 或者也能得以躲避這能將他灼傷融化的溫熱。
他所崇拜,所敬仰的那個人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露過怯。
無論是開始時從風雪邊界的死寂之地將他扶出軀體,還是在分別之前看著他的目光總是那樣柔和而堅定。
對方從來沒有說過“擔心失去他”這樣的話, 也總是以“長輩”、“長者”的姿態自居, 哪怕是在最為遲鈍的“蛻皮”期也可靠得好像沒什麽會讓他畏懼。
那樣一往無前,溫和而有力的形象在阿諾心裡持續了很久。直到最近他才得以將那個近乎“完美”的形象逐漸填上“背面”, 意識到對方也會有各種各樣其他的情緒, 也會有需要依靠他人的時候。
那個“完美”的老師年少時也會為一些小事擔憂,也會被困在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裡脫不開身,也會無助, 也會受挫, 也會為逝者悲傷。
而他則可以陪伴在對方身邊。
這曾經是只有在夢裡可以幻想的事情。
然而面對現在這樣一無所知,還是少年的對方,阿諾一時之間找不出任何可以效仿的經驗。
他有些笨拙地攥著對方的手, 放在自己面前低頭吻了一下:“我不是想惹你哭。”
只是他並不能說,他不能闡述過多的關於對方“過去”的事情。就和“道路”一樣,他說得越多,對方的認知就會出現越大的問題, 這樣對誰都不好。
在埃米特問出是否是為了另一個人而來時, 這種分裂感就已經有所體現, 不論回答什麽都會加強這種感覺, 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麽都不回答。
“我也不是故意要凶你。”阿諾第一次感覺語言是這樣無力的一樣東西,“……我有過約定,不能說。”
“和我也不能說嗎?”埃米特問他,又吸了下鼻子,遏製住自己接著丟臉。
“嗯。”阿諾點頭。
“那為什麽又不願意看我?”埃米特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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