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呈越“嗯”了一聲。
他又露出了那種可憐的眼神,眉眼低垂,看起來十分真誠。
他在剖白自己的內心。
“我其實……喜歡你很久了。”
這事情一瞬間拐了個彎,又走向了他完全沒有預料的方向。
宋呈越靦腆地笑了一聲,好像有些無奈:“說起來可能有點好笑。但我真的……從初中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初中?
鬱筠內心的確有些懵,但他表面只是簡單地眨了下眼。
半晌才吐出了兩個字:“什麽?”
他想不通其中的邏輯和意義。
他們難道不是普通同學嗎?
“嗯,”宋呈越點頭,“初中的時候,你還記得嗎,就是那次在咖啡店,你踹了宋惠寧的凳子一腳。”
“……記得。”前幾天剛和靳羽遲提起過,鬱筠當然沒忘。
當時的舉動,與其說是打抱不平,更不如說是某種沒有經過深思熟慮的下意識行為。
並不算不值一提,但也沒那麽重要。
對鬱筠來說。
“以前的情況,你應該也知道。”宋呈越好像過了那緊張局促的勁,說得也稍稍連貫了些,“宋惠辰很喜歡指使宋惠寧欺負我。他們在學校裡很無聊,想給自己找事做的時候,就會找我。”
“他們會作弄我,或者……嗯,反正也就是那些事。我也想過遠離他們,但我那時還沒有成年。”
“你也知道……我那個時候,說寄人籬下,都是好聽的。”宋呈越垂下的眼簾裡,悄悄地湧過一抹晦澀的光。
他臉上的笑容悄悄地消失了。
鬱筠看到他擱在兩座中央扶手上的手微微蜷緊。
宋呈越就這麽繼續說了下去,總是留在嘴角的笑意如潮水一般緩緩褪去:“我父母死後,我的二伯就成了我的監護人。在我成年以前,我都離不開這個”
“大概我是挺想逃離那裡。”一邊說著,他一邊往椅背上靠去,仰著臉歎了口氣,“但又沒有什麽辦法,只能聽他們兩個的話,挨幾頓罵,再不濟就是挨幾頓打——”
鬱筠聽到他歎了口氣,又語氣唏噓地補了一句:“總之,也不能弄得自己沒書讀,對吧?”
對啊。
人在屋簷下,只能不得不低頭。
這樣的語氣讓鬱筠一瞬間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又回想起已經有些模糊的、宋家兄弟對宋呈越呼來喝去的片段。
那表情太典型了,甚至和電影裡誇張的模樣如出一轍。
鬱筠甚至能夠記起他們眉梢眼角的洋洋得意,和宴會上的模樣毫無區別,好像什麽都沒有變過。
不過很多時候,可能不止他們兩個在做壞人。
宋呈越脾氣溫和,大部分人對他的態度都還算客氣。但在宋家兄弟行為的熏陶之下,近墨者黑,許多人就下意識地把宋呈越當成了班裡一個隱形的、不會反抗的沙包。
心情不好了,就會踩上一腳。
誰關心沙包會不會痛呢?
雪上加霜的是,宋呈越也逃不了。
世上唯二關心他的人已經離開了,沒人願意幫他。
剛剛還有些生悶氣的嫌疑,但想到這裡,現在鬱筠是再也氣不起來了。
除了茫然,他竟然還隱隱地產生了點同情。
也許還有一絲絲夾雜在其中,類似‘感同身受’一樣的東西。
“其實我已經想好了,”宋呈越忽然偏過頭來,眼尾帶上了點狡黠的笑意,“等我讀了大學,就好了。”
鬱筠緩慢地眨了下眼:“讀大學?”
“嗯。”宋呈越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他在笑,卻又好像沒有真的在笑。嘴角揚起,但沒有笑意。
但就是這樣的笑容,讓他說出的話平添了幾分真實。“讀大學之後——”他繼續用一種暢想的語氣說道,“我可以不用宋家給我經濟支持,可以申請助學金,也可以去做家教。”
“總而言之,我可以離開他們,獨自生活。”
鬱筠還沒來得及發出什麽別的看法,就看到宋呈越的笑容驀地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本來我以為,我要一個人走下去。”他笑,雙眸裡漾著些像是幸福的光,“但是,我碰到你了。”
他伸手,輕輕地覆在鬱筠的手背上。他的手心溫暖而濕潤,讓鬱筠不由得局促地動了動指尖。
“其實對你而言,也許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事。”他靠近了幾分,呼吸淺淺地略過鬱筠的臉側,狹小的車廂裡溫度好像在上升,“但對我來說很重要。”
‘很重要’這三個字被宋呈越說得有些繾綣。鬱筠眼睫顫了顫,仍是說不出話來。
尷尬是有點尷尬,但更多的是另一種異樣的情緒。
宋呈越好像真的在剖開自己的心臟,將藏在自己胸腔裡那顆真心,展現在鬱筠的面前。
“其實我一直都不太敢接近你。”宋呈越的拇指摩挲過鬱筠的手背,“我一直都想,這個人生,能夠有多余的一點點自由,都是上天給我的恩賜了。”
“但這筆遺產的出現,讓我覺得,我不能放棄它,也不能……不能放棄一些別的東西。”
鬱筠抬眼,和宋呈越目光正好相對。
“很抱歉……一開始遇到你的時候沒有告訴你這些事。”宋呈越有些羞澀地笑了笑,說,“現在才告訴你,希望……不會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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