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懷真愣在原地,被一群咩咩叫的羊拱來拱去,腦中反覆想著燕遲的那句他騙他了。他季懷真不騙財,勉強騙色,頂多又算計了對方的身份,可他騙得最多的,卻是拓跋燕遲獨一無二的真心。
這一刻他嘴角想笑,眼睛卻想哭,他心知肚明,他贏了,他終於贏過陸拾遺一回,搶走了屬於他的姻緣,卻將自己也給搭了進去。
他和燕遲,再也回不去了,乾脆就此分道揚鑣,以後再也不相見。
季懷真贏了,也輸了。
不曉得在原地站了多久,直至羊群散盡,風吹得他臉乾痛。身後一隊夷戎士兵跟上前來,一人以別扭的漢話說道:“大人,瀛禾殿下有請。”
他們呈包圍之勢,無奈之下,季懷真隻好被“請”去瀛禾帳中,進去一看,燕遲早已等候在此,並不去看季懷真,一軍醫站他身後,為他處理腦後那個被季懷真打出的血包。
瀛禾大馬金刀地往塌上一坐,一看他肩膀,笑道:“這是被狼咬了?有勞軍醫也為這人大人看一看。”
季懷真道:“叫狗給咬的。”
燕遲滿臉不自在,全當沒聽見。
瀛禾的目光在他和燕遲之間一轉,明白了什麽,揮手命軍醫退下,目光緊緊盯住季懷真的臉,突然道:“你是如何威脅說服陸拾遺,冒充他來敕勒川的?”
季懷真一怔,突然意味不明地看了瀛禾一眼。
這人話裡話外和陸拾遺關系非同尋常,季懷真起先以為瀛禾就是陸拾遺在敕勒川的靠山,可現在聽來,二人之間也是虛與委蛇的很,否則互換身份這樣重要的事情,瀛禾怎麽會不知道?又怎會用“冒充”一詞?
見他不發一言,瀛禾又補充道:“聽聞季大人審訊手段了得,自知被審之人到最後都要吐個乾淨,還不如一開始就乖乖配合,白挨了皮肉之苦。”
話音一落,已是有人搬來刑架。
燕遲面色一變,猛地看向大哥,正要出言阻止,不知想起什麽,又坐了回去。
“你想錯了,不是我說服威脅陸拾遺,而是他主動設計要我前來。除此之外,他陸家在大齊的勢力這幾年隻增不少,皇帝又怎會放心?所以隻好我來。”
季懷真一笑,七分真話混著三分假話說。
“我知他在敕勒川有股勢力,怎可能任其發展?只是頭一次裝他,裝的不像,在殿下面前露出馬腳而已,不過我也好奇的很,議和一事對陸拾遺有利而無害,他怎的一副避之不及的態度將我推出來。”
他意有所指地歎了口氣。
瀛禾依然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只是那目光中帶著一股寒意,絲毫不計較季懷真的挑撥離間,他突然對著季懷真一笑,往他面前丟了個東西。
低頭一看,原是那紫泥封印的天子詔書。
“季大人可看過這詔書裡的內容?”
“我大齊詔書慣以紫泥封之,既紫泥完好無損,自然是無人動過。”
“也是,想起來了,季大人似乎不認字。”瀛禾又道,“老七,你去念給季大人聽。”
季懷真眼見被戳中痛腳,雙拳握了握,面上面無表情,心中已把瀛禾給翻來覆去罵上一遍。
燕遲向他走來,撿起那詔書拆開,二人四目相對,燕遲又把頭低了下去,匆匆一瞥後,神色巨變,猛地回頭看向瀛禾。
不知那詔書上寫著什麽,燕遲反應尤為激烈:“這詔書可還作數?”
瀛禾道:“自然作數。”
燕遲問道:“他人都沒來,如何作數?”
瀛禾意味深長地一笑:“誰說沒有來?不就在你我跟前站著。”
見對方看過來,季懷真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也不知這兄弟倆打的什麽啞謎。
只聽燕遲態度強勢地反駁:“不行,我不同意,我也不肯!”
“你既不肯,那大哥就只能殺了他。”瀛禾歎口氣,起身,登時換了副表情,展臂從武器架上取來把長弓,拉成一輪滿月,瞄準季懷真的面門。
燕遲往季懷真身前一擋。
手中長弓蓄勢待發,依然未放下,季懷真緊張起來,下意識往燕遲身上靠。怎就突然劍拔弩張?燕遲又不願意做什麽?仔細想來,問題就出在那張詔書身上。
只聽一聲錚響,瀛禾不顧燕遲,當真一箭衝著季懷真偏射出,千鈞一發之際,燕遲渾身緊繃,伸手一抓,正中箭杆,再慢一刻,那箭就要射中季懷真肩膀。
燕遲將箭往地上狠狠一擲,怒不可遏道:“大哥!”
見燕遲緊張成這副模樣,瀛禾突然一笑,玩味道:“逗你的,不是說過了,你的人我不會動嗎?”
燕遲不住喘氣,深知大哥的喜怒無常,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下一刻,瀛禾笑容一收,不笑時便滿臉寒氣,看著燕遲,警告道:“既還在乎,便要想清楚,你若真就意氣用事不顧大局,這人的命我也不會留。”
他將長弓一放,又坐回塌上。
季懷真這才發現,自己早已冷汗出了一身。
就在這時,帳外有人來報,說是大可汗要在王帳召見燕遲殿下。季懷真立刻看向燕遲,已察覺瀛禾絕非等閑之輩,若燕遲一走,還不知會怎樣。顯然燕遲也有同樣的想法,他神情複雜地看了眼季懷真,又看向瀛禾。
瀛禾笑道:“去啊,父王要見你。大哥答應你,先不殺他,只是父王問起時,你可知道要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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