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佛口蛇心,狼心狗肺。
當真菩薩面孔,蛇蠍心腸。
季懷真同他對視,腦中閃過辛格日勒憨厚老實的笑容,他的妻子依偎在他身邊,蝴蝶姑娘古靈精怪,就連弟弟也討人喜歡。
短短幾日下來,這一家人令他羨慕無比,也嫉妒無比。
可再多旁的,就沒了。
別人的命是命,可他季懷真也從不委曲求全。
他平靜地反問:“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嗎,莫非清源觀一事還叫你心存僥幸不成,為什麽還對我抱有期待?”
“——陸拾遺!”
這三個字幾乎是燕遲咬著牙縫說出來的,他面色鐵青,垂在一旁的手猛地緊握,因太過憤怒而咬肌緊繃。季懷真毫不懷疑,若不是他當初對陸拾遺用情至深,此時那拳頭一定砸在自己這張陰險狡詐,虛偽至極的臉上。
季懷真冷笑一聲:“方才不還喊我阿妙嗎?這名字你好好記著,便是旁人想叫也叫不得,我不要你喊我陸拾遺,我要你喊我阿妙。”
二人互相對峙,互不退讓。
燕遲看著他,逐漸恢復冷靜。
他用一種極其失望複雜的目光盯著季懷真。
這突如其來的平靜不是理解了季懷真那套歪理邪說,而是發現再為他找不出借口後的心灰意冷。
他突然道:“你為什麽總是這樣。”
總是在他心意轉圜之時,將他當頭一棒打清醒,叫他看清二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先前是清源觀的大火,現在又是不顧辛格日勒一家四口的性命也要逞一時之快趕盡殺絕。
明明一個時辰前,這人還摟著他,一身火紅嫁衣,步搖襯著烏發,那珍珠流蘇在他發間似是跳躍般閃動,這人一身新娘打扮,卻英氣十足意氣風發,不像新娘,像狀元郎,他求著自己說再給他一次機會。
他總是在燕遲憐惜他,或是決定繼續憐惜他的時候,將那副虛情假意的面孔徹底撕開,鮮血淋漓地向燕遲證明,他想的沒錯,他陸拾遺就是變了,就是不擇手段,就是陰險狡詐,就是自私自利。
好像眼前的陸拾遺才是真實的,多年前上京見到的陸拾遺,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罷了。
季懷真被燕遲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也同樣想到那夜在清源觀燒起的火。那日二人分開,他本以為不會再見,沒想到今時今日,居然還有機會被燕遲用這樣的眼神看著。
他想大笑,想罵人,想把燕遲這雙動人至極,會說話一樣的漂亮眼睛剜出來。
他討厭燕遲用這種心灰意冷的眼神看他。
可最終,季懷真只是默默告訴自己,他還需要這個人,他需要這個人護送自己去汶陽,甚至還有別的用處,萬不可此時就撕破臉皮。
他這樣勸著自己,就好像真的能不在意那股不甘慌張。
季懷真勉強一笑,去拉燕遲的手,嘴角一勾,有了第一下,再假笑起來便也不難。
他嬉皮笑臉,口不對心地朝燕遲認錯:“我知錯了……我不該只顧自己爽快,等外面官兵一走,我就去找蝴蝶道歉,好不好小燕?別生我氣。”
燕遲冷冷地甩開他的手。
季懷真臉色沉下,再難維持體面,正要發作,就見燕遲突然往窗外看去。
季懷真順勢看去,窗外景象被窗紙一擋,模糊不清,但隱約看見一隊兵正朝這裡走來。
二人顧不得吵架,季懷真放下床單,擋住屍體,確認地上血跡已被擦乾淨後,快速帶上蓋頭坐回床上。
而燕遲則抓起蝴蝶夫君留下的喜服套上,坐到季懷真身邊去。這裡是新房,他若以別的身份出現在此才是奇怪。
一切做完,分秒不差,一道熟悉而又嚴肅的聲音隔著門響起:“勞煩將門打開,這間房還未檢查。”
這一驚非同小可,季懷真渾身僵硬,這聲音,大事不妙,是梁崇光!
梁崇光見過燕遲!
第23章
季懷真踢了燕遲一腳,示意他躲床底下。
然而那裡早被一具屍體佔滿,燕遲人高馬大,藏進去便會露餡,到時候更加麻煩。
思索間梁崇光已推門而入,燕遲手背在身後,握緊了季懷真方才用來殺人的匕首,全身肌肉緊繃,蓄勢待發。只見那武將腳踏鐵靴,手握著一柄長槍,氣勢自和假三喜截然不同,剛一進屋,凌厲目光就落在燕遲身上。
二人目光相對,一個警惕卻不懼,一個震驚卻又沒下令將二人當場拿下。
一方蓋頭擋住,滿目盡是紅色,季懷真不知發生何事,卻半天等不來燕遲暴起殺人。辛格日勒同度瑪還不知道這守城將領早已和燕遲打過照面,只是覺得氛圍詭異。見梁崇光遲遲未有反應,燕遲也困惑不已——怎麽不來抓他們?
梁崇光的目光又從燕遲身上挪開,他看旁邊旁坐著的新嫁娘。
他大概猜到那蓋頭下的人是誰了。
大抵是看他神色不對,身後有兵走上來低聲詢問什麽,梁崇光瞬間回神,又面色糾結地瞥了眼床上坐著的人,理智連同職責在心底天人交戰。
季懷真驚疑不定,明明只要梁崇光一聲令下,今天他和燕遲要脫層皮才能離開這裡,可這人卻跟啞巴了一樣。
莫不是朽木開竅要放自己一馬?
就在此時,蝴蝶跑進來,一看屋內形勢,眾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到燕遲身邊,拍了下他的腦袋,佯裝惱怒道:“我就說找你半天找不到,原來沉不住氣跑到這裡,娘之前怎麽跟你交代的?還沒拜堂就想著入洞房,真是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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