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又道:“……我都告訴你了,你將我的狼牙給他看,他就什麽都明白了。”
不提狼牙還好,一提狼牙,季懷真就想到這本是要送給陸拾遺的定情信物,陰差陽錯間被他給鳩佔鵲巢。登時又看這狼牙不順眼起來,他季懷真是誰,得勢後就未在吃穿用度上將就過,憑什麽就配這顆破狼牙了。
然而大哥三哥都搬出來用完了,季懷真再無借口。
“誰知道你這東西先前可給過別人。”
一聽他這樣陰陽怪氣,燕遲就知道他又生氣了,茫然道:“我又哪裡惹到你……”
季懷真冷笑一聲,衝燕遲發脾氣道:“你可真是善變,上次我來救你,你問我為何回來,我不也是這樣跟你說的?你可有今日這樣話多?你句句反駁我,到底想聽什麽,說出來,說不定大人心情一好,還哄你兩句。”
不知他哪句話又攪動燕遲多愁善感,異於常人的神經,只見他盯著季懷真猛喘口氣,臉頰慢慢紅了,雙眼一眨,又慌亂一眨,立刻把頭低下,似乎是害羞極了。
他抬頭飛快一瞥季懷真,猶猶豫豫的。
“你當真不知我想聽什麽?”
那藏著萬千情誼期待的一眼看得季懷真渾身雞皮疙瘩起來,他突然也跟著不對勁起來,嘀咕一句:“我也想聽,你為什麽不說。”
燕遲小聲反駁:“我在汾州說得還不夠多?”
季懷真沒吭聲,心想你那都是說給陸拾遺的,何時說給我季懷真聽了?
還想再問,燕遲卻把燈一吹,鑽鋪蓋裡,背對著季懷真,隻余兩個紅紅耳尖露在外面。
季懷真在黑暗中靜坐了半晌,繼而上床背對著燕遲躺下,兩人心中各有各的古怪滋味念頭,就這樣互不干擾地睡了一夜。
翌日一早,雪停了,韃靼人沒有攻來,巧敏親自去看,隻說韃靼人在營地燒火做飯,暫時無任何動靜。
接下來幾日,眾人嚴陣以待,準備迎接這場時刻爆發的死戰,可韃靼人卻突然一改勇猛好鬥脾性,一連幾日都按兵不動。
季懷真聽此消息,面色跟著沉下,燕遲關切道:“怎麽了?”
這人一笑,燕遲就覺得自己八成要倒霉,這人不笑,燕遲就知道該倆人一起倒霉了。
果不其然,季懷真眉頭微皺,不悅道:“韃靼人按兵不動,要麽是在核實消息真偽,打聽你這幾年同你三哥的關系,要麽就是……”
要麽就是信了燕遲和他三哥聯手做局的說法,正在等大部隊趕來。
二人對視一眼,神色凝重。
就在這時,先前被季懷真派去探聽消息的手下終於返回——他還帶來了一個雪上加霜的壞消息。
“大人,韃靼人在集結軍隊,又有三千騎兵在來的路上。預計今晚就到。”
待韃靼軍隊匯合之後,怕是會立刻攻過來。
若此時撤退逃跑,韃靼大軍將長驅直入,將他們趕盡殺絕不說,更是會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地屠過去,便是先前從憑欄村逃出去借住鄰村準備隨時回敕勒川的草原十九部遊民,也都在劫難逃。
路小佳面色慘白地往椅上一跌,喃喃道:“一千人對六千人,這六千還各個都是驍勇善戰的好手,完了,這下真的是一場血戰了。我師父果然沒說錯,陸大人一出事,我也小命不保。”
燕遲靜了半晌,斬釘截鐵道:“我現在就送你走。”
季懷真睨他一眼:“你跟我一起走?”
燕遲搖頭,換來季懷真一聲冷笑:“那就別說傻話,現在跑有什麽用,只要不翻蒼梧山,被追上了也是死的命;便是立刻翻山,凍也會將人凍死,除非你去汶陽城……”
季懷真突然收聲,一怔,繼而若有所思。
燕遲與路小佳一同看向他,只聽半晌過後,季懷真語氣微妙道:“……誰說就一定是死局了。”
他轉頭看著燕遲:“我自有辦法,你去通知巧敏,韃靼人多騎兵,在必經之路挖幾個暗坑,戳些匕首劍器進去,能坑死幾個是幾個。”
燕遲剛要犯倔,卻不知想到什麽,突然改了主意,轉身出去找巧敏部署機關。
而季懷真,則將自己關在房裡,直到晚上才出來。
左右一看燕遲不在,才放心找到路小佳,將屋門一關,面無表情地盯著人瞧。
路小佳被他這目光盯得毛骨悚然,不自在道:“陸大人有什麽事,吩咐就是,貧道這人沒什麽長處,唯獨識趣兒。”想了想,又小聲補充道:“……只是貧道的身心都是白姑娘的,給不了旁人了。”
季懷真沒搭理他,沉默許久,才沉聲道:“我要你幫我兩件事。”
“什麽事?”
“先問你一事,雖不曾見你出過手,但你的功夫較之燕遲如何?”
路小佳一愣,繼而笑了,不是平時裝瘋賣傻的憨笑,而是換了副神情,如同能洞悉人心般,看著季懷真曖昧一笑,搖頭道:“第一,我打不過燕遲兄;第二,我也不會這樣做;第三,你二人想到一處去了,一個時辰前他找到我,要我開戰時將你打暈帶走。”
季懷真一怔,又是一陣耐人尋味的沉默。
許久過後,他輕吐二字——“蠢貨。”
這是一句不情不願,藏著十足情誼的“謾罵”。
這罵聲一出,路小佳便知第一件事做不得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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