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懷真輕輕睨了他一眼,不再看燕遲,抽出手,轉身就走。
那官員慌忙擺手,吩咐人把燕遲給拉下去。
三兩個人高馬大的護院衝上來,伸出去的手還未抓到人,就被燕遲反手扣住。季懷真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的動靜,像是打起來了,回頭一看,見一群大漢躺在地上叫喚打滾。
燕遲毫發無損,輕輕一跳躍過他們,三兩步追上季懷真。
他不會講情話,搜腸刮肚,憋得滿臉通紅,你你我我個大半天也沒憋出個屁來。
這幅樣子把季懷真給逗笑。
他一笑,燕遲就看得一呆。
“你什麽你,我什麽我,你是個結巴?”
燕遲慌忙搖頭。
“你說跟著我便讓你跟?難不成大街上走路的說要跟著我就得收留?我都不知道你是誰。”季懷真上下打量他一眼,見燕遲難掩失落神色,心中痛快些許,話鋒一轉,咳了一聲,“行了,明兒我忙完了來找你,歇著吧。”
他不等燕遲再來纏他,轉身就走。
轉身的一瞬間便笑容消失在嘴角,季懷真陰沉著臉,當真是翻臉如翻書。
燕遲呆呆站在原地,回味過來季懷真話裡話外的意思,喜上心頭,想到明日還能再見,心中一陣甜蜜。
那裡正從他身邊路過,看他一副癡呆傻樣,忍不住在他頭上拍了一下,恨鐵不成鋼地罵道:“別癡心妄想,人逗著你玩你還當真了?陸大人來紅袖添香就是來找樂子的,你看他今夜誰也沒帶走,就是因為被你小子攪了興致,你信不信他明日定不會過來。”
燕遲雖不信,卻被裡正一番話說得心裡難受。
“……與你何乾。”
他立刻恢復先前那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樣,轉身走了。
裡正在原地氣急敗壞地罵他不識好歹,燕遲卻又突然調頭往回走。裡正大驚,還以為燕遲惱羞成怒要來揍他,未來得及逃走,就被燕遲從背後揪住衣領,提得兩腳離地,像集市上被草繩吊起的王八。
“同你打聽些消息,”燕遲冷冰冰道,“你們方才議論的季懷真,你知道多少,都告訴我。”
……
二更時分,季懷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身上一股邪火燒得他睡不著。
枕頭太硬,床帳太醜,睡慣了上京的高床軟枕,汾州小小邊陲之地的一切都讓他看不順眼。
“三喜,三喜!”
喚了兩聲無人應和,季懷真這才想起三喜已經被他打發回上京照顧姐姐,隻好披著單衣,陰沉沉地來到窗邊,指節一扣輕敲五下——三長兩短,晦氣至極。
少頃,窗戶被推開,一蒙面之人倒翻進來,一身勁裝短打,頭髮削得極短,依稀可見青色頭皮。
“查到了?”
“回稟大人,這人三天前到達汾州,第二日便去桂香樓做打雜夥計,只是今日不知為何突然跑到紅袖添香去,被他頂替的人名叫‘方琦’,此人身份屬下已查驗過,家世清白,和這個叫燕遲的並不認識。大人今日臨時改變行程,紅袖添香準備不及,才叫這方琦過來,他的賣身契本是下月才生效,先前沒有人見過他,這才無人發現燕遲冒名頂替一事。”
一開口竟是個女人。
而桂香樓,則是汾州當地官員原先為季懷真定下的接風洗塵之處。
“來汾州之前呢?從哪裡來的。”
“汶陽。”
季懷真沉吟片刻,汶陽?
汶陽雖不是交戰區,可這裡背靠蒼梧山,翻過去便是敕勒川——夷戎人的地盤;從汶陽往西去便是大齊邊界,穿過幾座戰火紛飛的無主之城,就是那群韃靼蠻子的領地,這位置實在敏感。
他本就懷疑陸拾遺與夷戎人有些彎彎繞繞,如此一來,這個叫燕遲的顯得更加可疑。
“再查。”
對方正要領命而去,季懷真卻突然想起什麽。
“回來。”
他微微闔眼,站在窗前,擺出副只是隨口一問的樣子:“咱們離開以後,那個叫燕遲的可有異常?”
屬下面露糾結,一番吞吞吐吐,看得季懷真又上火了。
“要是這小子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直接殺掉便是。”
“回大人……倒也沒什麽異常,他找當地裡正打聽了些大人您的事情,還有就是他,他同人打起來了。許是老鴇覺得他今日搞砸事情,壞了大人的好事,大人走後便要將他趕出去,誰知這小子就是不走,死活非要賴在紅袖添香,只因大人說了明日會去見他,想必是怕離開之後,大人明日尋不見他吧。”
季懷真:“……”
“現下正在紅袖添香的柴房睡著。”
季懷真久久不發一語,屬下抬頭去看,發現他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嘲弄道:“他哪裡是要見我。”
他輕哼一聲,不再提起燕遲,報出幾個人名來,都是今日在座喊季狗喊得響亮之人。
屬下詢問道:“都記住了,大人想如何處置他們?”
“其余人給點教訓,至於那個笑話我不識字的,他既識字,就把他眼睛給我剜出來,手也剁了,看他以後如何識字,再把舌頭割掉,剁碎了包成餃子喂他吃下去,一口都不許剩。”
屬下見怪不怪,領命而去。
季懷真一夜未眠,翻來覆去,腦中盡是些什麽市無二賈,官無獄訟,邑無盜賊,野無饑民,道不拾遺。起床時頭痛欲裂,三喜不在,連個順心使喚的人都沒有,早膳都懶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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