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懷真眉頭一挑:“還沒怎麽樣,就想管著我了?這種事以後再說。”
燕遲用力搖頭,被季懷真一句“以後”哄得快要昏厥,勉強定住心神,認真道:“不,我不是要同你講這個。今日有人衝你放箭,被我拿刀擋了,可這人並不同梁校尉一道,反倒是梁校尉出現,放箭之人才匆匆逃走。”
季懷真微笑,看著燕遲,片刻後把頭一點:“知道了。”
燕遲這才走了。
季懷真目送他進入房間,又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燕遲沒有出來,才行至走廊最末端,推門進去,輕扣窗幾,又是那個三長兩短的暗號。
他端坐在桌前,沉聲吩咐。
“下來吧。”
第6章
一人輕巧翻進來,勁裝短打,頭髮短到可見頭皮,正是昨夜出現在季懷真房中匯報燕遲來歷的女人。
季家在大齊權勢滔天,季晚俠是皇后,四年前生了皇子阿全,季懷真是國舅兼太傅,鹽鐵作為官營,早被他掌控在手,他們二人的父親季庭業乃當朝宰相,只是兩年前起稱病在家,鮮少在朝堂上露面。
旁人都猜他是被季懷真給架空了。
然而關於季懷真,令人議論最甚的,則是他一手創立的“銷金台”。
此組織僅聽季懷真一人號令,自創立至今四年內已策劃十九起暗殺,送走冤魂近半百。不忠者當殺;不義者當殺;不服季懷真者,更是殺得。
如此行事囂張,卻依然穩坐朝堂,眾人都說季懷真只是一把被推到明面上的刀,而背後揮刀之人是誰,大家心知肚明,否則大臣被抄家之後,金銀錢財都去了何處?若真被季懷真收入囊中,銷金台不會延續至今日。
而這勁裝短打,頭髮短到頭皮的女人,正是季懷真在銷金台的心腹,名喚白雪。
“東西拿到了?”
“回大人,拿到了,未曾驚動那個姓梁的。”
白雪將白瓷扁匣放在季懷真面前的案上,又仔細將一方塊布包展開,裡面裝著枚巴掌大的泥封。二人圍著桌子研究陸拾遺留下的狼牙紫泥詔書。
白雪說道:“這狼牙瞧著像夷戎人的東西。住在草原上的人很信奉狼神,彼此好以狼牙為信物。”
萬事俱備,季懷真終於放心行動,取下狼牙墜放在一旁,破壞原先的紫泥封印,詔書在他面前徐徐展開。
——他要確保這詔書上的內容。
白雪自覺低頭,瞬息過後,依然等不到等著季懷真下一步指令,她疑惑地抬頭去看,卻見季懷真眉頭緊鎖,定住不動了。
他目光陰沉沉地盯著那詔書,半晌後突然輕笑一聲,繼而把詔書往案上一丟。
白雪下意識看去。
只見那詔書上的字圓轉渾厚,晦澀難懂,竟是拿大篆寫的,只在末端以夷戎人的文字,又譯一遍,可不管是大篆還是夷戎人的字,季懷真都不認得。
季懷真冷笑起來:“人都傻了,弄權之術倒是沒落下,以為這樣就能防住我?去把這些字一一謄下來,打亂順序拆成幾份,在汾州,和周邊城鎮裡找人來譯。”
白雪猶豫道:“這樣一來,怕是又要在汾州耽擱好些時日。屬下怕大人從敕勒川回來時,趕不上計劃籌謀遷都一事。”
“耽擱就耽擱,急的又不是我,我此番前去只是與夷戎人議和,還有那群韃靼蠻子虎視眈眈,等來年春天一到,他們必定要翻過鎮江三山一路東進直逼恭州,恭州是那群隻拿俸祿不乾活的世家大族的封地。恭州一破,你猜離上京還有幾城?”
他輕哼一聲,眉梢掩飾不住狂妄。
“恭州守不守得住,是我季懷真說了算,我倒要看看是誰著急,借那群老頑固十個膽子,也不敢趁著我不在就商議遷都。”
皇帝有後手,他季懷真也有。
白雪正要領命而去,季懷真又不耐煩道:“等等。”
“他今天發現你了。”
白雪一怔,立刻道:“那屬下次小心些,明天再試他一試?”
季懷真沒吭聲,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麽,許久後,對白雪擺了擺手,做了個趕人的動作:“不用了,那小子對陸拾遺一腔深情,不是來要他命的。”
白雪哦了聲,看季懷真的目光有些狡黠和幸災樂禍,不等對方惱羞成怒拿東西丟她,立刻轉身跑了。
季懷真的目光又落在那份詔書上,面無表情,目光沉沉,片刻後突然大發脾氣,把案上的紙墨硯台全部掃下去。如此還不過癮,又把矮凳一踹,氣喘籲籲地露出一個獰笑。
外面守著的人聽見動靜,正踟躕著是否要進去,就見季懷真一整衣袍,沒事人一樣出來了。
回到房中時,燕遲已經睡著。
他在夢中也機警得很,季懷真推開門的一刹那就翻身坐起。
季懷真心中不爽,也懶得給他好臉色,直接穿著鞋踩過燕遲在地上狗窩一般的鋪蓋,躺到床上去。
黑暗中久久無話,燕遲輕聲道:“你睡了?”
季懷真不吭聲,半晌過後,燕遲悄悄起身來到床尾,借著黑暗的掩護,季懷真不知他要做什麽,身體快過腦子,手下意識伸向枕下的匕首。
下一刻,腳上一輕,原來是燕遲為他脫了鞋。
這傻小子給他蓋上被子也不走,又坐回床尾,一雙大手把季懷真冰涼的腳掌捂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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