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忍俊不禁道:“我怎麽覺得你好像還挺高興,明明一刀砍下去就可一勞永逸,偏偏我砍不下去那一刀,平添許多事端來,現在還不知道要如何收場,如何從他手下掙出條生路來。”
他背著季懷真,習慣性地衝著二人的臥房去了。
直到看見季懷真臨走前在上頭掛著的鎖,才想起今夜陸拾遺被關在此處。二人屏息斂聲,朝屋中望去,裡頭空無一人,又貼著門往下一看,見一人披頭散發,失魂落魄地倚著門跌坐在地。
今夜這屋是睡不成了。
燕遲又背著季懷真往別處走,悄聲問道:“陸錚的信是怎麽回事,我總覺得他的話顛三倒四,你可還記得,他在裡頭說,‘若露餡,陸可除’?”
季懷真不動聲色地瞥一眼燕遲,點了點頭。
當初就是這句話讓燕遲覺得不對勁,雖對陸錚了解不多,可他愛子之名卻是略有耳聞,特別是一家人被帶回上京後,為護陸拾遺,陸錚替瀛禾做了不少事。
猶豫過後,燕遲忍不住分析道:“我總覺得,這個‘陸’,指的是他自己。”
季懷真沒有吭聲。
燕遲自顧自道:“陸拾遺裝瘋賣傻,騙得過天下人,可我覺得他騙不過大哥,說不定郭奉儀那些人做的事情也在大哥的掌控之中,我總覺得他想要利用陸拾遺做什麽事情,且一定是攻心之計。”
季懷真意味不明地一笑,繼而道:“你大哥曾說過,有李峁這等天潢貴胄帶頭,大齊方能聚起最後一口氣,還說這最後一口氣最凝聚,最棘手。陸家這兩父子……只能活下來一個。”
燕遲表情沉了幾分,隱隱猜到他大哥要做些什麽。
二人一時無話,隨便找了間屋,進去湊合一宿。眼見季懷真睡熟了,燕遲方躡手躡腳起身。
屋內,獒雲赤著精壯上身倚床而坐,腹部劇痛不止,瀛禾那一劍雖傷及肺腑,好在許大夫醫術高超,才堪堪撿回一條命來,已挨過了最危險的時候,正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地坐著。
有人推門而入,獒雲抬頭一看,見來人是燕遲,忍不住冷冷一笑,譏諷道:“如何,來看我這敗寇的笑話?”
燕遲漠然道:“一切還未塵埃落定,如何就是敗寇了。”
獒雲一怔,突然笑了笑,低聲道:“真有你二人的,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今夜若你死了,又或是被他生擒,可知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獒雲神情冷淡,並不反駁,眉眼之間已有敗於瀛禾後的心灰意冷之態,半晌過後,才道:“他不會放過我,等他騰出手,必定派人來緝拿我,說不定還會因我而給你扣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你若要交出我明哲保身,我絕無二話。只是望你看在父王的面子上,應我兩件事,第一件,從前跟著我的那些人,求你保他們一命,第二件,將我阿娘送回她自己的部族安度晚年,鬥了一輩子,她也鬥累了。”
燕遲卻道:“要做到這些,得你幫我,若是成功了,說不定還可保你一命。”
獒雲遲疑地看了過來。
“當初我們舉兵南下進攻大齊之時,我知道你留了一手,仍有部分人馬留在敕勒川護著你娘,除此之外,此次前來刺殺瀛禾之前,為了不打草驚蛇,你也將一部分兵馬留在上京之外。天亮之前,我會派人送你出城,若要逃走保命,便走得乾乾淨淨,再也不要出現,只是若逃了,就不要想著誰會替你保屬下的命;若要留下同我一起賭一場,便暗中調你在上京附近的人馬去往壽禮,再傳信回敕勒川,發兵汶陽、恭州、金水這幾座被大哥把控著的邊境之城。”
“壽禮?”
壽禮乃是上京與臨安之間的一處地方,雖隻離上京有數座城池遠,但因此地在大河下遊,常受洪災,外加這兩年戰火紛飛,民眾都紛紛遷居別處,無人耕種修繕,長時間下來成了半個死城,因此瀛禾還未騰出手去拿下壽禮。
聽得點出的這幾座城池,獒雲便大概猜到了燕遲要做些什麽,突然道:“當初我們從臨安回來時,季懷真手中還有兩萬兵馬,你為何不讓他也參與進來,有他的人馬在,你也可增加勝算。”
燕遲面色一冷,並不多言,獒雲卻意味不明地一笑, 沉聲道:“搞不懂你們這些情情愛愛的,不過我應下了,賭一把就賭一把,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麽好輸的了,只是老七……你在瀛禾眼皮子底下兵行險著,一無正當出兵借口,二又是陸拾遺的夫婿,若被瀛禾提前洞悉,將計就計,你眼下的大好局勢可就沒有了。”
燕遲不置可否,轉身離開,安排送獒雲出城之事。
翌日一早,瀛禾遇刺一事傳出,以不正常的速度愈演愈烈,不難說這背後是否有人故意推波助瀾。伴隨著這等消息一起被傳出的,乃是關押在瀛禾府上的武昭帝同樣遇險的事情。有人說來人是要殺他,也有人說來人是要救他。
燕遲一夜未歸,季懷真卻不著急,派人去獒雲房中查看,見獒雲人不見了,便知燕遲去了何處,趁他不在,避開眾人,手中拎著筆墨硯台,去見了陸拾遺。
這東西在季府常見,卻不常出現在季大人手裡。季懷真拎著硯台,一臉古怪,不像要舞文弄墨,拎在手裡倒像是要去殺人。
房門一開,刺眼陽光照得那屋中之人抬手擋住臉,待看清來人是季懷真,方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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