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面面相覷,無人敢隨獒雲應戰。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清亮聲音響起:“——我來。”
燕遲不可置信地回頭。
只見一人從人群中緩步走出,見這人唇紅齒白,細皮嫩肉,任誰看去,都不會相信這身形纖細的少年擅長暗殺之術——鐵凌邑中和燕遲箭術不相上下之人,來了。
季懷真的眼神霎時間微妙玩味起來。
燕遲滿臉怒容:“烏蘭!”
烏蘭充耳不聞,接過一旁侍衛遞上來的護腕扳指一一戴好,展臂拉開四石重的長弓,冷冷朝季懷真眉心瞄準。
獒雲見狀,突然一笑,松了口。
按理來說,烏蘭是瀛禾的人,獒雲本不信他,可見他一副今日勢必要讓這齊人不能活著走出校場的模樣,只怕是否能輪到他站著等燕遲來射,還要另說。
燕遲將烏蘭胳膊一抓,怒不可遏道:“你這是做什麽?”
烏蘭在燕遲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平靜反問道:“現在殿下眼中可是終於裝得下我了?”
燕遲一怔,正要再說,季懷真卻早已走到幾步開外的地方站定。
他被綁在立起的木樁上,為防止逃跑,全身上下隻余下捧著甜瓜的手可動。烏蘭冷冷一笑,劍拔弩張地同季懷真對視,掙開燕遲的手,手擲長弓站定。
季懷真火上澆油,懶洋洋道:“小燕,大家都看著呢,可別丟人。這次你可別再像上次一樣脫靶了。”
烏蘭瞬間神色更冷。
這回比的不單單是應戰之人的箭術,比的是膽量與同伴之間的默契!
若是燕遲的準頭偏上半分,又或是放弦時機不對,憑借烏蘭的臂力與經驗,可一箭貫穿甜瓜,再射穿季懷真胸口,叫他今日就要交代於此。
只見那容貌俏麗的夷戎少年雙足微微分開,展臂拉開弓箭,忽然一看旁邊嚴陣以待的燕遲,見他額頭微微冒汗,手中弓弦拉至極致,似隨時會繃斷般,烏蘭問他:“殿下,我的箭術還是你一手帶出來的,你猜我第一箭,是出還是不出?”
平靜語調中卻是遮掩不住的失落,烏蘭突然自嘲一笑,只是可憐神情一旦看向季懷真,就再次變得堅定漠然。
若燕遲猜對了,與烏蘭同時出箭,憑他的能力自當救下季懷真。
可若他猜錯了,烏蘭第一箭放空,憑他的能力,一箭射出,季懷真再難活命。
燕遲的心狂跳起來,心緒難定,手指不住發抖,再一看季懷真,那人反倒老神在在,一副聽天由命的態度,見自己看過來,還眼睛一彎,衝他淡淡笑著,想也不想,便把命交到了燕遲手中。
若季懷真死了……若季懷真死了……
再也沒有人騙他,再也沒有人欺負他。
再無人替他尋回葉紅玉的金身,撫著他的臉說上句“殿下莫哭了”;再無人在命懸一線之時拉著他奪命狂奔。
只要一想到這樣的可能,燕遲就喘不上氣,心中悶痛不止,他的精神在一瞬間達到高度集中,目不錯珠地盯著烏蘭的拉弓弦的手指,甚至能看清對方指背上的細小絨毛。
若季懷真死了……
燕遲心頭一空,不願去想。
下一刻,二人同時放箭,聽得一聲合二為一的呼嘯,兩根箭頭如白晝流星之勢,在季懷真眼中不住放大,破風而來!他雖有些腿軟,小腹上挨的那一腳更是不合時宜地隱隱作痛,叫他全身冒冷汗,可季懷真愣是咬著牙,一動不動,就如當年季庭業打他時,他也一聲不吭!
當年一聲不吭,是因為不服軟,現在一動不動,是因為相信燕遲!
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只見燕遲射出的一箭追上烏蘭的,將其一撞,兩支箭猛地貼著季懷真的胳膊擦了過去,留下兩道血痕。
燕遲丟下手中弓弦,全身冷汗不止,他發著抖跑向季懷真。
季懷真隻感覺右邊胳膊一痛,再是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已被人緊抱在懷裡,力道之大,沒被獒雲一腳踹死,險些被燕遲的擁抱給勒死。
季懷真要喘不上氣了,隻感覺什麽熱熱的東西順著脖子流到衣領裡,他恍惚一瞬,突然小聲道:“你想要真話?我現在就有一句,聽好了,從頭到尾,只有一件事未曾騙過你,我真叫阿妙。”
第63章
燕遲隻流淚,不吭聲。
“聽見了沒?”
季懷真口中血氣翻湧,勉強咽下,先前獒雲踹的那一腳叫他疼得幾乎直不起腰,又接著被綁在木樁上,能站住一時三刻已是不易,此時再忍不住,一口血吐出。
什麽祭神會,什麽討彩時的規矩,燕遲再也顧不得,慌忙為季懷真松綁,在一乾人探究的眼神中,將人打橫抱起回帳。
“這麽多人看著,你不要臉我還要,放我下來。”季懷真直接給驚著了,再厚的臉皮也經不起燕遲這樣一抱。
他一邊咳,一邊掙扎,嘴裡小聲罵人,燕遲卻充耳不聞。
烏蘭心如死灰,直到這二人身影再看不見,才收回那傷心欲絕的表情。
他突然拎起長弓,衝高台上神情複雜的瀛禾冷聲道:“現在燕遲殿下雖走了,可比試還在繼續,瀛禾殿下可要替他來射這一箭?我烏蘭自當竭盡所能,護好獒雲殿下。”
瀛禾玩味一笑。
獒雲登時面色驟變,這二人都是燕遲的人,又怎敢把性命交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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