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全立刻撲了過來:“舅舅!”
燒餅果然從死人身上扒下身女童衣服給阿全換上,又將他頭髮散開。阿全本就長得精致秀氣,如今這樣一打扮,不認識的人見了,定不會猜他是男童。
他臉都有些哭腫了,一指燒餅,似乎是想要告狀,不知想到什麽,又把手放下,將臉難過地埋在季懷真腿上。
阿全不提,季懷真也不問,隻將阿全一抱,與燒餅挨著坐在灶邊。過不一會兒,火燒也覓食歸來,圍坐在三人身側,以厚實的毛發為他們取暖。
阿全倚在季懷真懷裡,掏出塊饅頭,還是剛才季懷真給他的,阿全沒舍得吃完,給他舅舅留了些。
季懷真隻掐了一點塞進嘴裡,慢慢地抿著,又將剩下的喂給阿全,朝燒餅問道:“你在細細與我說一遍,你師兄是什麽情況?”
“先前我師兄被白雪姐姐趕走後,一直沒有離開臨安,就在季府周圍貓著,看見白雪姐姐出城,他也跟著去了。走之前交代我,若出了什麽事,讓我直管往你府上跑,所以我就來了。哦對,還有件事,方才我出去給阿全找衣服的時候,聽見他們說什麽,上京又給夷戎人拿下了。韃子聽到這個消息後發了好大的怒,殺了好多人。”
季懷真一怔,猛地盯住燒餅:“你說什麽?夷戎人突然撤軍,是去打上京了?”
燒餅點了點頭,看見季懷真又開始毛骨悚然地大笑起來。他與阿全面面相覷,茫然道:“你舅怎啦,夷戎人幹什麽要回去打上京?上京若如此重要,當初幹什麽還要遷都到臨安來。”
阿全也不知道,就是看著季懷真這副樣子不住懼怕。
二人一頭霧水,只看見季懷真全身顫抖,一邊笑一邊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們從來就不想佔臨安……瀛禾這混蛋。”
不知過了多久,季懷真才從那副歇斯底裡中緩過神來。
燒餅又問道:“你可要找白雪姐姐?她應當和我師兄在一處。”
季懷真怔怔地搖了搖頭:“不……不找白雪了,她與你師兄在一起就好,再不必找她了。”
燒餅想了會兒,傻兮兮道:“那你要去往何處?”
季懷真沒有說話,雙眼一閉。
燒餅半天聽不見他回答,轉頭一看,見季懷真似是睡著了,嘴裡嘀咕道:“你這人真奇怪,國破了,家亡了,你還睡得著覺。”說罷,不再管季懷真,枕著他的肩,開始呼呼大睡。
明明沒吃什麽東西,季懷真嘴裡卻發苦發酸,叫他難以入眠,一閉眼,眼前的黑暗中就浮現出姐姐的倩影。
他朝姐姐大喊:“我還有兩萬親兵,我還可韜光養晦,還可重頭再來,只要我想法子帶著阿全逃出臨安與他們匯合,就不愁沒有翻身的機會,姐姐,你別走,你別離開我們……我還有機會!我要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黑暗中的季晚俠依舊巧笑嫣然,她長長的裙擺逶迤在地,像鳳凰的尾巴。她看著自己,說不想讓阿全當皇帝,想讓他們二人開心,想讓季懷真帶著阿全遠走高飛。
季懷真在黑暗中伸手追上去,像在密道裡那般,不等他抓住季晚俠的衣角,他的姐姐就化作萬千齏粉,齏粉似蝴蝶般,飛走了。
翌日一早,季懷真從死人身上扒下身衣服給自己換上,帶著燒餅和阿全離開。
火燒極通人性,知道白天不便跟著季懷真,便自己跑了。
在他走後,一小隊人馬便來到此處,與季懷真前後差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
領頭之人一身玄色輕甲,背後縛著把半人高的精鋼闊刀,雖是少年將軍模樣,眼中卻透著一股令人過目不忘的沉著冷靜,他下巴上有些許胡渣冒出,鎧甲上敵人的血跡也來不及擦乾淨,還不知已多久未合過眼。
此人正是這兩年來軍功顯著,令齊軍與韃靼聞風喪膽的拓跋燕遲。他下令道:“再找,把每間屋子都搜過去,他剛從皇宮殺出來,逃不遠。”
下屬們領命而去。
雖下了這樣的指令,可燕遲卻並不親自進去搜查。他取下頭盔夾在臂彎中,發現腳邊的台階上趴著名老仆,應當是逃跑時迎頭遇見敵人,被人活活一刀割喉而死,他雙眼圓睜,致命傷口處已有蛆蟲爬出來。
燕遲的睫毛隨著視線往下一垂,繼而彎腰上前,將那人的眼睛合上。他盤著的馬尾隨之散落,混著血汙與灰塵,擋去燕遲眼中的悲憫。
烏蘭隨後趕來,問道:“可有消息?”
燕遲直起身來,恢復滿臉漠然,搖了搖頭。
弱弱悄無聲息地出現,蹭了蹭燕遲的手心。
手下快步走來,稟報道:“回稟將軍,季府再無活人。”
燕遲表情不變:“繼續找,他中了一箭,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去臥房中找,看床頭有無機關暗道。”
那人領命而去,過不一會兒,又回來,看了眼燕遲神色,低聲道:“將軍……找,找到了,已經死了。”
這士兵說完,立刻低下頭。
不等燕遲說話,烏蘭便疾言厲色地追問:“怎麽死的?如何確認是他!”烏蘭惴惴不安地轉頭看向燕遲,可燕遲卻似乎沒聽到般,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似乎想摸心口,但又很快放下。
那小兵低著頭,如實相告道:“胸口的刀傷是致命傷,頭也被人割下帶走了,應當是要去領賞,雖無法再通過外貌確認,但是他身邊還有兩具屍體,一具看模樣打扮,應當是小廝,另一具屍體上的衣服用料不凡,身份該是大有來頭,是個六七歲的男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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