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其首領,蘇合臉上卻仍不見喜色。
在遠處廝殺的燕遲似有所感,心頭突然一空,下意識朝父親看去。他眼中漸露驚恐神色,意識到什麽,大喊道:“——爹!”季懷真被他語氣中的撕心裂肺也引著看了過去,預感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只見一杆冷箭,角度刁鑽,在蘇合斬殺洪如的同時,射中其後心。
那偉岸高大身軀猛地一僵,又很快反應過來,抬手砍斷箭矢,一刀將靠近的敵人斃命。拓跋燕遲瘋了般,摘下長弓瞄準箭矢射來的方向,可那偷襲之人一旦得手必定撤離,又哪裡肯給燕遲報仇的機會。
燕遲滿眼悲憤痛苦,卻找不到暗算自己父親之人,手足無措之下朝父親連滾帶爬地去了。
季懷真拍馬追上,讓燕遲將蘇合扶到馬上,燕遲又搶了一騎,與季懷真一起將父親送回營地。一到營地,不需燕遲吩咐,季懷真便一瘸一拐,將許大夫架來。
見眾人神色,許大夫也明白有事發生,不再插科打諢,抱著藥包一頭扎入帳中。
燕遲在外等著,全身都在發抖。
半晌過後,許大夫出來,對著燕遲搖了搖頭,低聲道:“射箭之人有備而來,箭上淬了毒。”
話音一落,燕遲便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季懷真的心也跟著沉下,但他心中早有預感,回來的路上是他騎馬帶著蘇合可汗,聽他喘氣聲漸粗漸弱,額頭大汗直流,嘴唇逐漸發紫,心裡就有了猜想,卻不敢在這等關頭告訴燕遲。
床榻之上,蘇合赤著精壯上身坐著,背後箭傷雖已得到處理,然而那早已流進血液的毒卻無法醫治。
見燕遲來了,他嘴唇發白,勉強衝燕遲一笑,招手道:“來。”
燕遲踉踉蹌蹌,抬頭跪在父親面前。
“父王……”
蘇合搖了搖頭:“說了多少次了,別叫父王,叫爹。”
“爹接下來要說的話,你要記住。洪如已死,阿蘇爾在你們手裡,韃靼進關之路被你大哥把控著,他們再無還手之力,爹帶來的這兩萬精兵,是從我開始行軍打仗時就跟著我的,以後這些人全部聽你指揮,歸你麾下。你此戰立了奇功,必定得族人擁戴,但回上京之後,不可與你大哥撕破臉皮,要想辦法保住不服你大哥的舊族,要保存實力,來日才可與你大哥相較,這東西你拿好,關鍵時刻可保命。”
說著,從旁邊的衣物中摸出一物,已染上他的血,隱約看出是封信一樣的東西,不知是誰人親筆寫的。
燕遲接過,展開一看,明白了什麽,眼淚流下,喃喃道:“我,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大哥爭奪,我不想當皇帝,我也當不好皇帝,我,我隻想……”
“爹知道,爹一直都知道。你跟你娘一樣,心裡想著的,只有一個地方,一個人,但是小燕……你只能手中先有了權利,才有資格去決定不爭,才不會當刀俎上的魚肉,才能以你手中的權利,換取自己想要的。”蘇合低著頭,氣息漸弱,眼中映出燕遲的影子。
帳外,獒雲聽得消息,終於趕回。
他似乎比燕遲還要畏懼蘇合的死亡,隻往前走了一步便不肯再往裡進,和季懷真一起站著,如同局外人一般聽著父親臨終前的話語。
“小燕,別難過,爹此次前來,就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只有我死了,他才能放心,才願意饒你一命。他不是個好兒子,不是個好大哥,但注定是個好皇帝……”蘇合摸了摸燕遲的臉,輕聲道,“答應爹,來日你大哥登基,無論如何要保你三哥一命。”
獒雲一怔。
燕遲哽咽道:“我知道,爹,我知道。”
蘇合看著燕遲的雙眼,眼神漸漸渙散,低聲道:“紅玉……”
那撫摸著燕遲臉頰的手落了下來,蘇合的頭重重一垂,一代梟雄含笑而終。
伴著燕遲的悲痛哭聲,獒雲失魂落魄地走了進去,季懷真突然抬頭,看到有流星一縱而過,閃耀漆黑天幕,似歸位,似離別。
此情此景,季懷真忽的痛徹心扉,喃喃道:“姐姐……”
第111章
武昭二十六年,大齊都城臨安被韃軍攻破,其皇帝被夷戎生擒,太子下落不明,大皇子逃脫,一乾大臣在太傅季懷真的帶領下被夷戎強行“請”回上京。後又於臨安邊界發生兩次戰役,夷戎與齊軍前後合力殲敵供十萬,韃靼首領洪如身隕,其首領之子阿蘇爾被生擒回上京做質,臨安徹底成了無主之城。
蘇合可汗中箭而亡,不論是在上京的夷戎人,還是仍在敕勒川的剩余草原十九部,得知消息後,皆掛起黑色經幡以敬哀思,其靈柩送往關外下葬時,更有萬人前來為其扶靈。
與此同時,又一消息傳來,大齊皇子李峁糾集兵馬,以復國名號自立為王,佔據臨安。
夷戎大軍開拔回上京,行至離上京仍有數城距離時停下休整。
對抗韃靼與瀛禾時,燕遲獒雲這兩兄弟暫時聯手,危機一過,便又各自為主,連鍋裡的飯都吃不到一處去。
蘇合一死,燕遲更是沉默,然而眼前危機不斷,根本不給他悲痛的機會。
阿全與白雪被瀛禾的人帶走,韃靼尚有余軍在附近遊蕩。上京更加暗流湧動,皇位之爭就落在這三兄弟頭上。
三人不相上下,各有長短。老大瀛禾雖出身差些,卻運籌帷幄,這些年戰功赫赫,一舉拿下上京,更不提還是蘇合的長子;老三獒雲母族勢力龐大,這兩年雖逐漸式微,仍不可小覷,更是與燕遲聯手立了奇功,斬殺對方大將,生擒皇子,擊潰韃靼在大齊最後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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