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懷真抬手替他整理額前流蘇,拿起口脂,以小手指沾著,抹在燕遲唇上。
半晌過後,季懷真一直盯著燕遲,又低聲說了一遍:“好看。”
四目相對間,燕遲臉紅的要命,扭頭往鏡中一望,卻怔住,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半晌,眼淚不自覺就落了下來。
季懷真沒吭聲,自顧自穿著衣服,知道燕遲這是看著鏡中的自己,想起他娘葉紅玉了。
蘇合可汗來的剛好,一入帳,便被滿眼紅綢與燭光晃花了眼,迷了心智。
燕遲回過頭來,蘇合猛地一怔,一時間透過燕遲,又看見了那個朝思暮想,卻陰陽相隔的人。
身前站著的二人各自穿著大紅喜服,那是蘇合想穿,卻從沒機會穿過的。燕遲抬眼,將父王一看,便又不情不願地扭過頭去。
蘇合又盯著燕遲看了一會兒,方才喉結一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那掌心往燕遲肩頭一貼,就不願再拿下來,透著燕遲,看到了年輕時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珍惜的自己。
帳內已被侍從們裝飾好,和齊人結婚時用的喜堂別無二致。
蘇合往主位上一坐,隻讓燕遲與季懷真在他面前站好。
他神情恍惚,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卻心不在焉。
一拜天地,二人拜了。
二拜高堂,他們也拜了,蘇合給這一跪拜得五味雜陳,看著手側空了的位置,目光又落在燕遲的身上。
三拜乃夫妻對拜,二人面對面一站,這下不需再如同上次一樣,得季懷真強逼著燕遲來,燕遲就自發跪下,卻發現季懷真反倒站著沒動。
蘇合目光微斂,問道:“陸大人?”
季懷真神情動容,似有不忍,他盯著燕遲頭頂的發旋,就是無法如同上次成親一樣乾脆了當地跪下。
他穿著燕遲娘親成親時用的衣服,霸佔著本該屬於陸拾遺的情緣,沒一樣是他自己該得的,可他都得到了,心中竟生出一絲妄念,若他是個普通人該多好。
可季懷真不是普通人。
他是大齊頭頂虛位的太傅,是銷金台大都統,手下五萬親兵,還肩負季家一家三十幾口老小的性命。
不論哪個身份,都無法讓他拋下一切,對燕遲說上一句問心有愧。
他本來都做了決定。
……可又偏要他此時穿著喜服,替燕遲的爹娘拜堂。他這樣虛嘴掠舌的人,怎擔得起葉紅玉的一往情深?
遠處山谷內傳來一聲鴞子叫,三長兩短,那是獒雲給他的信號,代表一切就緒,隨時行動,叫季懷真做好準備。
季懷真知道這最後的機會擺在眼前,燕遲乃至情至性之人,只要他現在對他道出一切,燕遲絕對站在他這邊,且極盡所能的幫他。
可那又能怎樣,燕遲再得蘇合寵愛,也是一個沒有實權,被瀛禾壓著的皇子罷了。
思極至此,季懷真不再猶豫,他心中一痛,強撐著跪下。
二人夫妻對拜,成了第二次親。
季懷真明白,這一跪,徹底斷送了自己此生姻緣。
他這下真該天誅地滅,不得好死了。
第66章
二人禮成,各自站起,卻都默默無言。
蘇合揚聲道:“這身衣服就送於你二人了,替本汗好好保管。”
季懷真心中犯起嘀咕,不知獒雲會用什麽樣的辦法將自己帶走。今夜當是他與燕遲的洞房花燭夜,雖夷戎人與齊人成親習俗不同,但夫妻之間晚上要辦事兒總該是一樣的吧!
若燕遲今晚一直粘著自己,那還真不好辦。
回頭一看燕遲,見他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登時冷汗出了一身,還以為給燕遲看出異樣,季懷真慌忙一笑。
燕遲沉聲道:“先出去再說。”
二人已成親,自然是回燕遲的營帳。季懷真的東西已被全部搬了進去,就連火燒的狗窩也一並原封不動地挪走,搭在二人榻下。
火燒一見季懷真回來,如狗般猛撲過去,舔他的臉。
剛把衣服換下,燕遲的哥哥們就擠了進來,扯著他的胳膊往外走,說他剛才逃了酒,現在不許逃。燕遲有苦難言,看他們一副今夜不醉不歸的模樣,隻好叫季懷真先睡。
他一走,季懷真就松了口氣,聽見外頭一聲號子叫。火燒豎著耳朵警覺站起,一聲狼嚎還未叫出口,就被季懷真一把捂住嘴。
不多時,就有人悄聲進來。
季懷真回頭一看,這人臉上有塊刀疤,正冷冷盯著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應當是獒雲的人。
刀疤臉操著一口別扭的漢話,言簡意賅道:“收拾東西,跟我走。”
季懷真冷笑一聲:“還有什麽可收拾?難道你怕別人看不出我與你家殿下裡應外合,早有準備不成。”
他隻將蘇合可汗給他的詔書揣在懷中,沉聲道:“這就走吧。”又突然想起什麽,猛地回身。
“等等!”
方才他換衣裳時,將狼牙摘下,置於枕邊。
刀疤臉還以為季懷真落下了什麽寶貝,見是枚狼牙,忍不住嗤笑一聲。
季懷真動作一頓,抬頭,似笑非笑地看他:“笑什麽?”
那眼神叫人心中一寒,仿佛是被什麽毒蛇猛獸盯上,此時不報復,事後必定反擊。
刀疤臉心中一凜,拿起提前備好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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