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意為武平昭天下,從未換過年號,眼前這人可比季懷真要明白敗國之軍落到韃靼人手裡是個什麽下場。
武昭帝臉上依然呈癡傻瘋癲之態,可眼神卻逐漸清明起來。
季懷真見狀,冷冷一笑,沉聲道:“微臣從敕勒川匆匆歸來,未有機會給陛下帶一禮物回來,不過手頭倒是有個現成的。”
他從帷幔後頭又拖出一昏迷之人。
這人手腳被綁,鼻青臉腫,口中堵著一塊布,正是教皇帝求仙問道的張真人!
季懷真一巴掌將人抽醒。
張真人眼睛一睜,大為惶恐,隻發出嗚嗚叫聲,朝武昭帝磕頭。
季懷真笑道:“陛下不妨找人查一查,張真人和清源觀曾道長是什麽關系,二人與陸拾遺又是否有過交集。微臣命張真人為陛下煉製強身健體的藥時,又是哪二位交待太醫高抬貴手,從輕檢驗。如此問下來,陛下就知道陸大人到底效忠誰了。人人都想要陛下死,只有微臣,真心實意想讓陛下活著。”——至少是在他季懷真得到想要的一切前。
那姓張的人高馬大,此時卻如同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般,攤在地上。
季懷真提起人往龍床下一丟,信步走出殿外。
那親衛走來,又悄悄掩護季懷真離去,送他到一處無人經過的僻靜之處等著。
天亮之時,親衛回來,說親眼看到張真人的屍體從皇帝寢宮中被人拖出。
季懷真問道:“一切如常?”
親衛答道:“一切如常,陛下已被人服侍著起身,沒有對任何人提過大人您的蹤跡。”
季懷真哼笑一聲。
親衛問道:“大人,接下來如何?”
季懷真半天不吭聲,看向一旁日晷,他淡淡一笑,突然往前一步,站在了陽光下面。親衛疑惑看去,突然發現季懷真只是眯著眼睛在曬太陽。
半晌過後,季懷真若無其事地睜眼,平靜道:“走吧,上朝。”
……
三日後,恭州城破的消息傳遍上京,朝野上下一片嘩然,不說文人政客聚集的慧業館,就連芳菲盡閣這等風月之地,人人口中討論的也是前線軍情與朝中局勢。
慧業館外,一輛馬車停下。
白雪一掀車簾鑽進來,領著季懷真從後門進入慧業館,越往裡走,爭吵聲越大。季懷真疑道:“我怎麽好像聽見自己名字了?”
白雪道:“若你的名字是塊磚,是片瓦,這些日子被提起的次數足可夠再蓋一座皇宮了。”
季懷真謙虛一笑。
這三日來,他一步未踏出過皇宮,也無機會見到燕遲。
因在去敕勒川的來回路上吃了不少苦,季懷真身形比起離京前自然削瘦不少,好在從他命白雪號令銷金台把京中大商賈全部圈禁起時,陸拾遺就為避風頭,沒再用他的身份上過朝,因此也不曾露餡。
那群大臣見季懷真這歹人竟還敢上朝,雖對他行事作風看不慣,可到底是太子他舅,因此也忍著不敢罵。
前線軍情戰報如雪花般飄來,季懷真在宮中一住就是三日,還抽空去看了阿全,直至今日才得空出宮。
一出宮門,便馬不停蹄前往慧業館。
季懷真一身大紅朝服,往屏風後一坐,另一側人聲鼎沸,交頭接耳。
“要我說,恭州破了,都怪季懷真臨時調兵去金水,他的斥候是吃乾飯的?難道不知韃靼駐扎十萬兵力在恭州,金水只有區區五萬?他仗著自己國舅爺身份胡作非為,那些被他圈禁起來逼著納稅給錢的商賈可被放出來了?收上來的錢又有幾分能花到招兵買馬上?還不都被他季懷真一人獨吞了。”
“不止如此!我還聽說三日前季懷真在早朝時發了好大一通威風,把兵部尚書劉大人給發落了。”
白雪一看季懷真,季懷真點頭默認。
“陛下還未開口,他此舉實乃僭越。”
一人答道:“劉大人上奏要調梁大人回上京,季懷真此舉,不是明擺著告訴旁人,誰敢重用梁崇光,就是和他季懷真過不去?梁將軍早年不知因何事得罪過他,此後一直被他針對。”
“哎,季懷真這種不分輕重,重小利而無大義的人竟有如此大的權利,我看大齊遲早要完。從前有陸家在,還可與他分庭抗禮,如今陸家一倒,以後就季家獨大了。”
“非也非也,你難道沒有聽說陸大人已代表大齊和夷戎人談判議和,被夷戎奉為座上賓,不日就要回京了?我看這等關頭,他能說服夷戎人與我大齊修好,未必不是好事一樁。”
“我看這議和也是白議,那群蠻子哪懂得仁義禮儀,若懂,怎會把恭州給佔去?”
屏風後,季懷真嗤笑一聲,已無心再聽。
“半年未見,這群讀書人還是全身上下長滿嘴,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他抬頭看向白雪,“燕遲那邊如何了?”
這話把他自己都給問的一愣。
這等緊要關頭,他看見白雪,不問恭州戰情,不問旁的,開口第一句話竟是問燕遲如何了。
白雪隻當看不見季懷真臉上那一瞬間的失魂落魄,體貼道:“已派三喜去看……照顧他了。”
季懷真一聽,啞然失笑:“那三喜得跟烏蘭打起來。”
白雪也笑了,顯然已聽屬下說過烏蘭事跡。
季懷真命人看住二人,不許他們出去,燕遲倒還好說,只是烏蘭實在刁蠻任性,短短三日已把人折騰的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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