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意忘形過,自作聰明過,落魄失意過,走投無路過。
愛恨嗔癡,色授魂與,都體會過。
若要問他想如何死。
他季懷真願死在燕遲手中。
最後他落寞地低著頭:“罷了,你大哥說得對,無論如何,季懷真這個人是活不下去的。”
不需燕遲示意,手伸向那疊雲片糕,端了過來,在燕遲的注視下,季懷真舉起發抖的右手,往口中掃了兩個,笑道:“也算有始有終,一報還一報了。”
季懷真眼睛模糊起來,被兩塊雲片糕堵住嘴,再說不出話。
片刻後,一聲清脆裂瓷聲在獄中響起,連糕帶碟,摔了個四分五裂,東零西碎。
第132章 (完結章)
武昭二十六年,大齊最後一位君主李峁死在上京大牢中,隨之被抬出的,還有奸佞季懷真的屍首。
大牢門前的路上擠滿百姓,人人唾罵,人人高喊,季懷真的死大快人心,平息民憤。
夷戎內部一場風暴尚未刮起便悄然無聲地平息,草原十九部的頭領聚集在此,共同推舉出一名大可汗來,七皇子燕遲自知繼位無望,甘願退守汶陽,隻向族中叔伯求了樁親事,娶的乃是大齊亡臣郭奉儀的么子。
一人聽罷,小聲道:“……郭奉儀幾個兒子,不都死在了戰場上,哪裡來的么子?”
旁邊一人擺手,示意不要再問。
幾日後,上京某處宅院外,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起轎——!”
“新娘子進門啦——!”
隨著禮生高唱,轎夫手臂用力,壯碩胳臂緊繃著,八抬大轎應聲而起。一俊俏郎君騎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頭,那人劍眉星目,俊美無儔,可要說最惹人注意的,還是那雙會說話一般的漂亮雙眼。
在他身後,夷戎將領身披鎧甲,騎馬列成兩列,一路長槍開路,氣勢凜然。
長街之上,百姓指著新郎官竊竊私語,本該是大喜之日,這俊俏郎君卻黑著張臉,冷若冰霜,隔得老遠,都能感受到這人身上的壓抑著的怒氣。
大紅喜轎內,一人身穿鳳冠霞帔之人,被五花大綁,隨著轎子起落動作身形一晃,腦袋咚的一聲撞在轎身上。轎夫腳步一致,又往左拐,轎子中的人往右一晃,腦袋又咚的一聲撞了上去。
爆竹炸,嗩呐響,將轎子裡的人給炸醒了。
季懷真渾身酸痛,像被人揍了一頓,頭上不知帶了什麽東西,壓得他脖子酸脹,抬不起頭來。待他勉強坐直,卻發現眼前一片黑暗,似是眼睛上蒙著什麽東西,手也背在身後,叫人拿繩子捆上了,唯有雙腿還能活動。
他還來不及反應這是何處,只聽一個聲音道:“舅,你醒啦。”
熟悉聲音惹得季懷真一驚,不可置信道:“阿全?!”
阿全不吭聲了,嘴裡吧唧吧唧響,不知在吃些什麽。季懷真掙扎兩下,沒掙開,又問道:“阿全,誰把你帶來的?”
“我爹,前幾日他將我從山裡接出來了……”
“這是哪裡?”
阿全:“不能說……”
季懷真:“……”
他想了一想,又道:“你爹呢?”
阿全心想,這個可以說,便道:“爹在前頭騎馬呢。”
“你過來幫舅舅把繩子解開。”
“不行,爹說了,不能給你松綁,不能告訴你這是哪裡,也不能把你眼睛上的布摘下來,他說要是你一直問我問題,就讓我裝啞巴。舅,你餓不餓,你睡了三天了。”
不需阿全提醒他也知道。
從前他挨餓受凍,僅憑借腹中饑餓之感,便能知道已數日未進食過。阿全又湊上來,坐在季懷真腿上,往他嘴裡塞了塊糕點,哄道:“舅,你吃吧。”季懷真下意識吞了進去,心中卻驚疑不定,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在心中盤亙著,但他仍不敢相信……
阿全懵懂道:“舅,你怎麽在發抖啊,你冷嗎?”
季懷真低聲道:“舅舅這是……太高興了。”
阿全一知半解地“哦”了聲,乖順地依偎在季懷真身上。少頃,腦門上一涼,阿全“咦”了聲,摸了摸頭,自言自語道:“下雨了。”
外頭嗩呐鑼鼓敲敲打打,花轎一停,一人傾身進來,季懷真聽到阿全喊道:“爹!我舅醒啦。”
那人沒吭聲,把阿全抱了出去。
季懷真眼前一片黑暗,什麽都看不見,他忐忑不安地坐著,有人來扶他,他便跟著彎腰出轎,有人引著他,他便跟著往前走。周圍不知不覺靜了,嗩呐鑼鼓聲越飄越遠,有東西接二連三碰上季懷真的頭,猜著像是紅紙燈籠。
來人把他安頓在一處臥房內,便出去了。
季懷真追問道:“燕遲呢?”
無人回答他。
季懷真心緒不寧,被五花大綁也不老實,仗著兩條腿能走路,在屋中亂晃,一路磕磕絆絆,故意製造出不少動靜。外頭守著的下人見他如此,隻好去稟報燕遲。
過不一會兒,房門打開,又關上,察覺有人向他走來,手伸到蓋頭下,一條窄長黑布落在地上。
季懷真低著頭,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身前垂著的狼牙吊墜,霎時間靜了。
“小燕?”
沒人來掀他的蓋頭,季懷真便自己掀,掙扎兩下,把那蓋頭晃到地上後便迫不及待向四周看去。見這喜房之內,滿目皆紅,紅綢高掛,床上鋪著桂圓花生,桌案旁,一左一右豎著兩個牌位,季懷真看不清,字也認不全,不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麽,但見左邊那處豎著葉紅玉的長刀,右邊擺著梁崇光的佩劍,便什麽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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