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遲咽下口中血沫,直直看著季懷真。
“如何……是不是沒想到,也有我利用你的一天。”
季懷真忙鎮定心神,衝燕遲安撫道:“我帶人回來了,你把他放開,我送你回瀛禾身邊,我……我保證將你安全送回去。”
“保證?你如何保證。”
四目相對間,燕遲慢慢笑了。
“你以為我會殺他?”燕遲手下用力,痛得李峁直冒冷汗,他的腳踝被燕遲抓住後直接擰斷,根本就站不穩,如被下油鍋生生活煎般瘋狂掙扎,末了他突然將身子一挺,朝燕遲大吼道:“你殺了我,拓跋燕遲,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殺你?”燕遲譏諷一笑,“我若殺了你,還有誰來牽製季懷真?我當然要你好好活著,我要你生不如死地活著,兩年後,定親手來取你這條命,我在上京大牢吃過的苦,必定加倍奉還!”
白雪突然朝遠處一望,警覺道:“大人,有人來了,還不少,大約有一千……不,兩千。”
季懷真隻以為又是李峁的人來趕盡殺絕,想也不想,命令道:“把燕遲和烏蘭帶走,務必護住二人性命。”
白雪又道:“等等,是夷戎人,是瀛禾!”
一聽瀛禾來了,季懷真這才猛地松了口氣。
他從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樣期盼過瀛禾的出現。
一聽大哥來了,燕遲又是一怔,苦笑起來。他伸手將李峁一推,一刀斬在他胯下,李峁發出聲痛嚎,臉頰漲成紫色,接著便手腳抽搐,痛得暈死過去。
燕遲自知李峁不會放過他,為殺他必當傾盡全力,所以他才設計利用季懷真誘李峁現身,繼而挾持他牽製齊軍,就是為了死拖到瀛禾到來。
此刻聽到大哥來了,再也堅持不住,手中長刀落地。
那眼見就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成為攝政王的季大人,突然沒命般一躍下馬,越過地上流血不止的李峁,竟是又一次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衝這什麽都沒有的夷戎七殿下去了。
燕遲眼神逐漸渙散,已戰至脫力,眼見就要從層層屍體上栽下,卻有人拿雙手拖住了他。
季懷真一輩子都沒有這樣溫柔過。
抱哪裡都不對,攬哪裡都不好。
他只是輕輕碰了下燕遲,將他拉來自己身邊,燕遲身上的傷口就噗噗往外湧血。他從前總覺得燕遲這張臉好看,可如今看著這張臉被血一襯,白的幾乎要透明,季懷真的命也跟著丟了。
燕遲怔怔地看著發藍的天空,突然一手費力舉起,指了指旁邊,氣若遊絲道:“烏蘭……烏蘭……”
季懷真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輕輕將他往地上一放,又朝烏蘭爬去。
手往烏蘭脖子、鼻下兩處一探,見烏蘭氣息微弱,但好歹還活著,身上無什麽致命傷,季懷真就放心下來,趴在燕遲耳邊道:“烏蘭還活著,他沒事,只是暈過去了。”
燕遲愣了半晌,沉默不語的樣子令季懷真害怕無比,看著燕遲的反應,季懷真那樣討厭烏蘭,此刻卻慶幸烏蘭還活著。
燕遲突然一笑,認命道:“你說得對,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想要……如今,連大哥也沒有了,我不過是夷戎……最想當然,最無用的皇子罷了。於夷戎無益,讓爹娘失望……我,我不配當葉紅玉的兒子……憑欄村,憑欄村早就沒了。”
季懷真一怔,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在上京大牢中自己對他說的那些話。
那些傷人利語化作一道道暗箭,反扎進季懷真心中,那些話傷了燕遲,今日也聽得他狼狽不堪。
燕遲踉踉蹌蹌站起,
季懷真慌忙去扶,強忍著哽咽,沉聲道:“是我在牢中羞辱你,是我欺負你糟踐你,你要活下去,活下去找我報仇,找我們這些欺負你的人報仇,聽見了嗎燕遲……你要撐住,不可與你大哥撕破臉皮,他不會在明面上與你動手,更不會親自殺你……你要韜光養晦,一定要有自己的人馬,哪怕是為了回來殺我也好。你要撐下去。”
燕遲拄著刀,勉強站穩。
遠處依稀可見瀛禾的兵馬。
他站著看了會兒,又回頭看了眼季懷真。
不待季懷真反應過來燕遲這帶著訣別意味的一眼,就見燕遲費勁全身力氣抬刀。
白雪面色大變:“燕遲!你做什麽!”正要衝上,季懷真卻把手一抬,命她停下。
他靜靜地看著燕遲。
葉紅玉的那把曠世奇兵上可殺不義之人,下可斬外敵間諜。季懷真見了這把刀,本該如同聽到葉紅玉大名一樣聞風喪膽,可只因燕遲,才與這刀,與葉紅玉這人產生了一絲奇妙的聯系。
如今這把刀在燕遲手中,終於指向季懷真的脖子,即使不住顫抖,也始終不肯低下一分。
燕遲手中的刀又逼近一分,直直抵住季懷真的喉結,他眼中有股難以名狀的恨意,有對季懷真的,也有對自己的,像是突然因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惱羞成怒似的,燕遲滿眼痛苦地將他一望,握刀的手不住顫抖。
可似乎就要這樣才對,就應該恨他。
“你教我的,我都記住了。善賞惡罰,我自當銘記於心,不敢忘記。”燕遲眼淚倏然流下,混著血,在臉上衝出一道痕跡,他朝季懷真一字一句道:“往後再見,就是敵人了。”
字字擲地有聲,句句振聾發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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