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因隱於廊角陰影處,成功避開了所有光亮,他的身軀並不健康,似乎也並不渴望著被醫治。
尤斯圖無聲攥緊指尖,盯著他一字一句陰沉道:“我真恨你當初沒有死在前方戰場上!”
伽因聽見他的話,笑意漸淡,終於正眼看向他:“我與你所想一樣,尤斯圖。”
“我真希望我當年死在了戰場上,那樣就會如君父一般,被薩利蘭法的歷史永遠銘記,不必結婚,也不必誕育子嗣,貢赫德拉的血液也將隨我一同死去……”
伽因語罷,終於緩緩站直身形,也撥開了尤斯圖的手,一字一句低聲道:“可我偏偏活著。”
可他偏偏活著。
外界記住的僅有他的殘疾與屈辱。
……
伽因離開了,背影一瘸一拐,走得很慢,當尤斯圖回頭看向他時,這才發現對方的脊背多年來其實一直都挺得很直,只是大家都喜歡看向他那條殘缺的腿。
尤斯圖在原地靜靜站立了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麽,心中莫名感到一陣悲涼。他閉了閉眼,片刻後才整理好心情,轉身下樓。
彼時四軍之中各個派系的將領都已抵達宴會,各式各樣的軍服混雜其中,就像一張龐大而又複雜的關系網。不過長輩與長輩交談,年輕後輩們聚在一起,倒是涇渭分明。
尤斯圖端著酒杯下樓時,恰好看見幾名從遠方趕回的戰友正聚在一起低聲交談,直接走上前去加入其中,拍著他們的肩膀問道:“你們幾個在說什麽悄悄話,也讓我聽聽?”
“尤斯圖?!”
費爾南少將看見尤斯圖,不由得面露驚喜,直接走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順便重重錘了錘他的肩膀:“好久不見,你這家夥,我們可有足足一整年沒見過面了!”
諸皇子之中,尤斯圖軍功最盛,早年間他們都曾一同上過戰場,情分非比尋常,其余的幾名將領見狀也都紛紛上前與他擁抱,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尤斯圖平常大多數時候都臭著一張臉,此時看見這些曾經並肩作戰的好友,也不禁流露出了幾分真心的笑容,與他們紛紛碰杯,挑眉問道:“你們還沒告訴我,剛才聊什麽聊得這麽開心?”
白蘭德出身於南部的音察邰特,是蟲族大大小小部族中性格最為溫和的一支派系,他們雖不嗜殺,但聽力和目力極為靈敏,因此多半負責帝國的情報工作。他聞言笑著與尤斯圖輕輕碰杯,淺淺的藍眸如月色般溫柔:“殿下,難道您沒有聽說嗎?”
尤斯圖反問:“聽說什麽?”
白蘭德不動聲色指了指二樓,那裡正站著阿普陛下,還有幾名帝國上將:“據說薩利蘭法出現了一名血液純淨度為100%的雄蟲,那位閣下今天也會到場,您一直久居帝都,難道就沒有聽說嗎?”
尤斯圖聞言微不可察一頓,正欲說話,卻被費爾南搶過話頭戲謔調侃道:“白蘭德,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尤斯圖殿下對雄蟲那種生物嚴重過敏嗎?別說純淨度是100%,就算後面再加一個零他都不會感興趣的。”
尤斯圖:“……”
不知是不是尤斯圖厭惡雄蟲的形象實在太過“深入人心”,此時不止是費爾南,就連一向冷峻少語的阿克斯少將也輕輕晃著酒杯,言簡意賅道:“白蘭德,不要再提‘雄蟲’這兩個字了,殿下會生氣的。”
白蘭德唇角噙著一抹笑意:“可那隻雄蟲的血液純淨度足足有百分之百,殿下還沒有伴侶,萬一蟲帝想撮合他們呢?”
他雖然負責情報工作,但久在異星,消息難免滯後,不知道尤斯圖與路遠早就是一對兒了。
費爾南心想怎麽可能:“得了吧,就算陛下同意了,尤斯圖也不會同意的,這個家夥當初可是發過毒誓,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會讓雄蟲碰他一根手指頭。”
啪!
他們每說一句話,尤斯圖就感覺自己的臉上狠狠挨了一耳光,除了火辣辣還是火辣辣,最後只能借著飲酒的動作試圖遮掩尷尬,從頭到尾連聲都不敢吭。
真該死,早知道自己當初就不該胡言亂語,等會兒這些家夥如果知道自己喜歡路遠,豈不是會被他們笑掉大牙?
尤斯圖無聲閉眼,隻感覺太陽穴突突的疼,已然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麽要想不開跑過來找他們敘舊。然而就在尤斯圖接下來準備全程保持緘默的時候,話題卻偏偏找上了他。
白蘭德處於職業習慣,難免多問了兩句:“殿下,您見過那隻雄蟲嗎?他是否真有100%的血液純淨度?”
尤斯圖言辭模糊:“應該……應該有吧。”
費爾南哇了一聲,直接搭住尤斯圖的肩膀,八卦兮兮地湊過去問道:“那他應該長得很漂亮才對,尤斯圖,那位閣下長得好看嗎?”
尤斯圖聞言瞥了他一眼,心想這些家夥該不會想和自己搶伴侶吧,暗自磨牙道:“費爾南,不要問這種毫無營養的話題,就算好看也沒你的份。”
費爾南用雙手搓了搓胳膊,嘖了一聲,很明顯心有余悸:“我瘋了才會去湊熱鬧,你沒看見嗎,情報司長、警務司長,四公六爵都齊齊到了個遍,我敢發誓陛下開軍機大會的時候他們都沒到這麽齊,我一個小小的少將湊什麽熱鬧。”
就在他們說話間,只聽外間忽然響起一陣飛行器降落的聲音,顯然又有一位賓客到來。宮殿長廊外的侍者微微躬身,聲音隔著雕花玫瑰窗傳來,有些模糊不清:“薩菲爾上將,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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