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艾爾登知道,大首領不會同意的。
那隻雄蟲已經從北部徹底消失了,甚至再也不會回來,首領怎麽舍得抹去對方留下的、最後一點存在的痕跡。
“砰——!”
艾爾登坐在樓梯上面,果不其然看見霍克帶著兩名醫生從房間裡被趕了出來。霍克已經六神無主,直接揪住其中一名醫生的領子憤怒低吼道:“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立刻讓大首領的精神力平複下來,否則我就要你的命!”
那名醫生一開始還會怕得顫抖,但來得次數多了,已經麻木了:“霍克副首領,大首領現在很可能已經懷了蟲蛋,我們沒辦法給他注射抑製劑,那樣很可能不利於他的身體,還是把那隻曾經標記過大首領的雄蟲找回來吧。”
“滾!”
霍克每次聽見這句話就會發狂,他一把甩開那名醫生,將他們統統趕走,在走廊像沒頭蒼蠅似的亂轉:“我不信沒有別的辦法,我不信沒有別的辦法……”
但房間裡痛苦的嘶吼聲越來越低,越來越啞,那並不代表著精神力的平複,只能代表法厄斯已經沒有力氣再與腦海中狂躁的精神力所抗衡了。
霍克聽見裡面的聲音渾身一抖,終於還是妥協認輸,他慌張揪過一旁值守的士兵,紅著眼睛質問道:“許岑風呢?!把他找回來!快點!把他找回來!他不是在索裡蒂亞密林失蹤的嗎?!快點去找!快點去找!”
士兵比霍克更慌:“副……副首領……我們已經找了好幾個月了……根本找不到那位閣下的蹤跡……”
“找不到也要給我找!”
霍克幾乎是咆哮出聲的,他掐住那名士兵的咽喉,極度的憤怒甚至讓他的五官看起來有些扭曲:“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當初值守在密林附近的是你們,把他放跑的也是你們!一隻活生生的雄蟲從你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都不知道嗎?!”
艾爾登坐在樓梯底下,心想那些士兵怎麽會不知道呢,但大首領下令讓他們不許管,他們又怎麽敢管?
霍克到底還是不了解大首領的心思。
整個北部都在大首領的掌控之中,當初如果不是他默許,那隻雄蟲怎麽可能逃得走。
但那些士兵還是在霍克的逼迫下連滾帶爬離開了別墅,他們帶著一整支隊伍出發前往索裡蒂亞密林,第二十六次尋找許岑風的下落。
艾爾登還是坐在底下一動不動,因為他知道,找不回來的。
霍克失魂落魄從樓上走下來,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他的手上都是血,法厄斯身上的血。他盯著盯著,忽然抱頭埋在膝蓋嗚嗚的哭了起來,聲音嘶啞又後悔:“我錯了……我錯了……”
霍克哭得撕心裂肺:“當初耶尼亞把那隻雄蟲送過來的時候……我就應該攔住他們的……這樣首領就不會喜歡他……也不會鬧成今天這樣……”
“再熬下去他會死的……他真的會死的……”
艾爾登從來沒見霍克哭過,但此刻對方就坐在他的身邊,哭的像個委屈的蟲崽,又後悔,又懊惱。
他們本來是競爭關系,平常互相看不順眼,但此刻竟有些感同身受的哀戚。
艾爾登猶豫一瞬,然後緩緩抬起手,拍了拍霍克的後背,輕聲開口:“別哭了……”
他說:“你如果難受,就和他們一起去密林裡找找那位閣下吧,說不定……說不定就找回來了。”
這句話說得艾爾登自己都不信,但他知道,霍克在這裡待著,只會越待越難受,那種深深的無力感每分每秒都在折磨著他們。
霍克聞言卻當了真,他像是陡然從睡夢中驚醒似的,下意識從台階上站起了身,手忙腳亂擦掉臉上的淚痕:“對……對……我得和他們一起去密林裡找……我得和他們一起去密林裡找……說不定就找到了呢……”
他語罷連滾帶爬跑下樓梯,連招呼都沒打,火急火燎推門跑了出去,身形很快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地裡。
艾爾登見狀不免歎了口氣,他把文件放在一旁,起身走過去關上了大門,忽然想起大首領還獨自待在房間裡,難免有些不放心,於是又重新折返回了二樓。
霍克他們剛才出來得太急,門是虛掩著的。艾爾登站在主臥門前,猶豫一瞬才推門進去,入目就是一片昏暗的光線,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艾爾登不用看都知道床上是什麽情景,他走到陽台邊拉開厚重緊閉的窗簾,明亮刺目的陽光瞬間席卷了整個房間。只見床上躺著一隻紅發綠眸的雌蟲,他的四肢被鐐銬牢牢固定住,因為一番劇烈的掙扎手腕已經被磨得血肉模糊,潔淨的床單上滿是斑駁的血痕。
誰也不會想到,堂堂的北部首領會變成這副樣子,昔日高貴的王蟲已經落入了塵埃。
艾爾登用力眨了眨酸澀的眼眶,然後從口袋裡找出鑰匙,半跪在床邊解開了法厄斯身上的鐐銬,輕輕喊了他一聲:“大首領?”
法厄斯剛剛平複腦海中躁動的精神力,紅色的短發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瘦削的臉頰上。他雙目失神地盯著天花板,嘴唇蒼白乾裂,唇齒間全是血腥味,最後無聲吐出了三個字:“許岑風……”
他在喊一個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喃喃自語:
“許岑風……”
混著鮮血,混著痛苦,仿佛這三個字能讓他活下來,也可以讓他安詳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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