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煦仍然沒出聲,他不自覺地靠近賀闌,把頭靠在他的肩窩處,輕輕牽著他的手。
賀闌接著說下去:“後來我回到軍隊,一路立功,得到了很多人的賞識,也擁有了不小的職位,可是一路上我也見識到了更多的強權,很多和當年那個貴族雄蟲同樣的家夥……當然,其中討厭的不止雄蟲,也有雌蟲,反正那些家夥都是同樣醜陋。”
“我意識到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是少數人所掌控的,他們可以憑著自己的心情決定大多數人的命運,而他們並不需要為此付出任何代價,所以我恨那群家夥,我後來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報復。”
“後來我和其他雌蟲成功推翻帝國,成為叛軍首領,我和我的夥伴一起推翻了帝國皇室的統治,成功改變了這個蟲族,可是我發現這些仍然是不夠的,我所改變的只是這片星域的稱呼,而根深蒂固在這片星域血肉裡的階級,卻從來沒有任何的變化。”
“後來我推開宮殿的大門,見到了你和你的朋友,一群有著頂級基因,地位應該在蟲族最頂端的雄蟲。”
賀闌終於抬起手,他輕輕撫著阮煦的臉頰,聲音聽起來竟然顯出幾分溫柔,他用要笑不笑的奇怪表情,對阮煦接著說道:“在看到你的同時,我的心裡瞬間有了計劃,我知道該如何改變這個帝國雌雄蟲扎根的貴族和奴隸差異了。你是身份最尊貴的雄蟲,你的基因決定了你比所謂的貴族雄蟲還要尊貴,而如果我可以折磨你,馴服你,把你變得像是我所圈養的寵物,那麽我到時候只要直播讓全蟲族看到你毫無尊嚴順從我的模樣,我再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曾經身為奴隸的身份,那麽許多雌雄蟲,他們都會意識到這個世界的變化。”
“所以我帶你回來,給你穿劣等星會所雄蟲才穿的衣物,讓你住窄小的房間,帶你去參加宴會,卻半途丟掉你,我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試圖折辱你,就是為了完成我自己的計劃。”
賀闌講到這裡,身形微微退開了點,這樣他就看清了面前阮煦的臉。
阮煦低垂著眼睛,他的眼睫太長了,漆黑濃密地覆蓋在眼皮下面,擋住了他眼底的大部分情緒。
也正因為這樣,賀闌沒有辦法看清現在阮煦的表情。
賀闌無端地生出許多猜想,這個雄蟲現在究竟是什麽表情?
憤怒?失望?還是滿臉傷心?
不管什麽表情賀闌覺得自己都能夠從容接受,早在決定說出這些事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接受阮煦任何反應的準備,但這些猜想都只是淺淺劃過腦海,很快就沒了蹤影,因為他覺得阮煦身上最有可能的反應,大概會是茫然。
這個雄蟲應該從來都沒有承受過這樣的惡意,所以他在驟然聽到自己這些話之後,他可能根本就無法理解,或者說無法想象……為什麽有人能夠毫無波瀾地說傷人的話,為什麽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
不過賀闌又想,這樣也沒有關系。
賀闌沉默地想,阮煦永遠也不用弄懂這些事情,像阮煦這種單細胞雄蟲,只需要漂亮快樂的活著,沒不必接觸任何肮髒的頭腦。
畢竟陽光從來不會被染黑,它只是照不到某些陰暗的角落。
賀闌在這短暫的沉默裡想到了很多,或許是因為剛才罕見地回憶了一遍自己過去的人生,所以此刻他發現自己的情緒變化比想象中還要大。
他原本應該以更體面的姿態來承認這件事情的。
賀闌這樣想到,於是他緩緩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作為這個劇本的開端和結尾,他直視著阮煦的臉,一字一句地問道:“好了,現在我的惡毒計謀敗露了,我輸給你了,你現在要報復對你心懷不軌的我,你應該怎麽做?”
這是賀闌每次編劇本到最後,都會說的一句話,每次阮煦都能很快地理解賀闌的意思,然後給出他的反應。
這次他會怎麽做?
賀闌發覺自己心裡面並沒有很忐忑,倒不如說他只是在等一個注定令人失落的判決。
賀闌發現時間的流逝快慢,竟然是隨心率而變化的。
直到阮煦再次抬起頭,同時握住他的手腕,他才終於從時間停止的禁錮中被解救出來。
賀闌看見阮煦露出了和以往同樣沒有陰霾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裡面有些隱隱的委屈,接著那個雄蟲伸出手,狠狠地敲了一下賀闌的額頭。
賀闌:“……”
痛倒是不痛,但他覺得額頭有點發燙,可能是紅了。
他不自覺地揉了下額頭,在手臂擋住視線的刹那,他聽見阮煦認真地說道:“我說過我很厲害的,那天在晚宴那幾個雌蟲戲弄我,我把他們狠狠地揍了,我不是傻乎乎不知道還手的。”
賀闌聽著他的話,突然愣住了。
他是聽說過這件事的,那天晚宴裡阮煦的確教育了幾個雌蟲,聽說讓在場的其他雌雄蟲嚇了一跳。
賀闌聽懂了阮煦的意思,隨即他就著撫摸額頭的動作,緩緩彎下腰,手支在腿上,無聲地苦笑起來。
阮煦在告訴賀闌,他心裡面有自己的衡量,真的被欺負急了他是會還手的,而不管能不能打得過,他從來沒有對賀闌動過手,或許是因為覺得有趣,或許是溫柔的默許,或許是因為常識不足,但這都是他給賀闌的特權。
但現在他大概要失去這個特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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