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退對大燕虎視眈眈的蠻族。
顧琰當時作為最受器重的皇子,也跟著他一道來了北境。
寧元昭知道熙成帝派顧琰而來的意思。不需親自上陣殺敵, 就可以多添一筆光鮮的功績, 除了苦一點凍一點, 沒有什麽壞處。
四皇子顧瑜結黨營私, 意圖篡位, 熙成帝已將他圈禁, 六皇子顧琢資質平庸,喜好玩樂,熙成帝從不將他放在眼中。
儲君之位別無他選。
熙成帝遲遲未定下人來,頗是讓人不解, 就好像還有兒子等著他去選擇。
顧琰去往北境, 倒是安了不少臣子的心。
眾人猜測,蠻夷之戰後,顧琰會被立為真正的太子。
彼時寧元昭仍把顧琰當朋友, 卻不再將大部分的精力給與顧琰。他需要帶著寧雲霄殘存的將士在北境扎下根來, 這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寧雲霄戰死, 他在北境的勢力也在有意無意間盡數瓦解, 寧元昭身為他的兒子, 更是舉步維艱。
已無力再像之前一樣看護顧琰。
別的不說,來到北境之後, 寧元昭身上落下了無數或大或小的傷痕, 最嚴重的一次傷在後背, 一個力大無窮的蠻夷武士橫空劈下, 傷口自肩膀貫穿至腰側, 險些身死。
彼時顧琰悉心地為他療傷,擔憂和心焦都不是作假。
他說:“元昭哥哥,活下來,我們一起回京城……元昭哥哥,不要死,你說過要幫助我一起登上帝位,到時候天下都在我們手中,哥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寧元昭倒沒想要什麽天下。
可他只有顧琰一個親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信念活下來,又是怎樣成為顧琰在北境最堅實的依靠。
他只是在最後才知道,原來他不過是顧琰手裡的一柄刀,幫顧琰挾製北境其他勢力的一柄刀。
顧琰的親近下,盡是冷酷無情的利用。顧琰看清著他的一切,而他對顧琰一無所知。
所以他死了。
工具而已,不是什麽不可替代的……人……
與可以掌控天下的權勢相比,昔日的好友寧元昭是太微不足道的東西。
可惜當時的他不懂這個道理。
夢境恍惚,幾乎喪命的傷痕仿佛又複現在了他的後背之上,太痛……讓他禁不住後悔起當時的決定來。
或許他該就那樣死去的,還可以早點見到爹爹。
漸而,他的周身泛起一種幽沉的香氣。
夢境扭曲變幻,他看到了顧景懿,林間的顧景懿。
他擋在顧景懿身前,刺客的刀貫穿了他的胸膛,顧景懿的私衛們鬼魂一樣藏匿在林間,靜靜看著他跌向腐爛的葉叢。
顧景懿抱起他親吻他的嘴唇,神色間是他看不懂的愛意。
顧景懿與顧琰長得那樣像,彷徨間,寧元昭好似又回到了前世差點死掉那一刻。
這一次,他是選擇死亡,還是活下來?
寧元昭掙扎許久,張開了眼睛。
真是個噩夢啊,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氣,背後的傷口也隱隱約約痛起來,昭示著他方才的不安和痛苦。
是該換藥了吧,他想要坐起身來。
“不動。”熟悉的嗓音在他耳側響起,“我為你換藥。”
居然是顧景懿……
她怎麽會在他的幄帳裡?
“來看看我的救命恩人。”顧景懿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手掌觸上他的胳膊,想要扶他起身。
“我自己來。”因為夢境,寧元昭的情緒一時沒能抽離,直接拒開了顧景懿的親近。
遲鈍的低落之情也隨之發酵脹大。
顧景懿神色不改,唯獨眼中積聚起了一團極深的風暴,晦暗沉鬱,又藏著一點很無措的不安。
他閉了閉眼,避開寧元昭的傷口擁住他,輕聲問:“阿昭,是在難過嗎?”
寧元昭沒想到公主會如此敏銳地通曉了他的情緒,還直接問了出來。
“難過什麽,與我說說,好不好?”顧景懿親親他的側頸,耐心地撫摸著他腦袋。
做了冷漠傷人的動作,卻得到了真摯的關心。寧元昭本已習慣去克制真正難受的情緒,可為什麽公主一問,他的克制就蕩然無存了呢?
他眼角無意識間濕潤,很小聲地對顧景懿說:“我死掉了……”
“做噩夢了麽?”顧景懿像是聽不得“死”這個字眼,後怕般將他擁得更緊,“不怕,夢都是相反的。”
“刺客把我的心捅穿了,我就死掉了……”寧元昭繼續說,“殿下在我身邊的……沒有救我……”
他說得語無倫次,一直潛藏著在心中,未能直視的委屈和不滿,順著話音盡數傾瀉了出來。
寧元昭卻並無察覺,甚至自虐般覺得自己有些無理取鬧。
公主豢養私衛,一定是只有她和心腹才知道的絕密。
若自己想避開受傷的結局,就需得私衛提前出手。
一旦如此,所有的刺客都不會再戀戰,而是會想方設法地逃離,將消息傳遞給他們的主子。到時候公主處心積慮的所有勢力趁機被剿掉也未可知。
他知道他的公主也想要這天下。
隱藏秘密和不受傷害間,本就是相悖的,就算由他來選,他也會選擇隱而不發一擊致命,而不是打草驚蛇。
寧元昭明白這個道理,卻還是不可自製地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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