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寧元昭窘然,公主猜的一點沒錯。既然是禁地,他若是光明正大走門,恐怕一眼便能看見上面的封條,然後避而遠之了。
只是,公主娘親的寢殿,怎麽會成廢棄的禁地……
“來。”顧景懿拉著衣角的手向上攥了些,完整地拽住了寧元昭半邊衣袖。
她帶著寧元昭通往那條隱秘的暗路,手指不可避免便會與寧元昭的手腕相碰。
寧元昭發現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公主心思純潔,一心想著不落下他,他卻起了不該有的遐想之心,這合適嗎?這不合適!
他自我抨擊一番,但並未起到任何效果,最後只能鬱鬱垂下了頭。
暗路設在寢殿後牆,穿過小門之後是一片葳蕤的矮樹叢,矮樹叢裡被踩出來一條小小的路,踏著小路走出去,就到了一處高聳繁複的假山。
寧元昭認出這是哪了。
——皇宮中最偏僻的一處小花園。穿過這裡,再往前走上一陣,就到禦花園了。
以前他在宮中居住的時候,最不愛來這玩。
遠且不說,根植的樹木又尤其高大,常年青翠,夏天都能罩出一股烏沉沉的陰森感,更別說冬天了。
就比如現下,明明是月明星稀的大好天氣,可這都是黑壓壓的影子。
布置的宮人象征性往這掛了兩盞燈籠,聊勝於無。
這樣暗淡的光芒下,寧元昭那種瞎眼感又開始發作,有點看不清東西。
不安感驅使著他主動反牽住了公主的衣袖,衣袖相疊,兩個人的手掌最大程度碰到一起。
幾乎都要相牽。
饒是如此,寧元昭都顧不太得,還表現出了幾分滯澀,沒頭沒腦地與公主錯了方向。
好在公主一直握著他的衣袖,從未松開。
幸好公主在身邊,他默默歎了口氣。
顧景懿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他的異常,在用自己的方式遷就他。
他心中隨之起了一圈波紋,悠悠地蕩開,泛出漣漪,經久不息。
兩人倒影相疊,很有默契似的,皆靜靜不語。
顧景懿牽著寧元昭走進假山,方才停下腳步,俯身對他耳語:“阿昭,穿過假山,我們便出去了。這裡有許多條道,一不小心就會走錯,你要跟緊我。”
顧景懿的身量比寧元昭略高一些,說話時,氣息和影子侵掠般越過了寧元昭的親近線,將他盡數籠罩。
對於一個敏感的人來說,這該是很危險並且很不適的。
尤其寧元昭的脖頸完完全全暴露在顧景懿的目光下。
可寧元昭並沒有。
他反而感覺安心。
他嗯了聲,說好。
顧景懿無聲笑了下,似乎對寧元昭的順從感到滿意,他從羅網般的分叉路中熟練地選擇了一條,繼續帶著寧元昭向前。
只不過剛走兩步,他就迅速捂住了寧元昭的額頭:“阿昭,這有石頭,小心撞頭。”
顧景懿拿下手掌,寧元昭茫然地向上看了看,才發覺離自己幾厘之距的地方果然比其他地方深一些。
看樣子是個石頭尖尖,若不是公主提前攔了一下,想必他會撞出一大塊青痕來。
……假山之中狹窄幽暗,他的眼神比剛才更弱。
“……多謝殿下。”他回應道,“我會小心。”
顧景懿說:“阿昭,你在夜裡是看不太清嗎?”聲音在洞穴中有些鬼魅莫測。
“嗯。”寧元昭沒有隱瞞,“我的眼睛有些弱。”
“原來阿昭上次在浴池裡沒有撒謊啊。”顧景懿碰了碰他的眼睫,“眼睛弱,所以一受刺激就流淚。”
寧元昭不知道公主怎麽有興致說起他窘事來。
浴池裡流淚,一個是他突然掉進水中被水激得有些難受,一個是他難過了呀。
他當時用的第一種由頭,那公主現在這樣說自然不算錯……就是怎麽有種怪怪的感覺……
他想不通,也沒有太糾結,乾脆承認了:“……是的。”
顧景懿唇角勾了勾,說:“那我替阿昭擋著額頭吧,如果再有石頭,我會提醒阿昭的。”
說罷,他便將手重新放到了寧元昭額頭前方,只是這次並沒有相碰。
“謝謝殿下。”寧元昭沒逞什麽大男子氣概。
因為有公主在,能預想的一切困難都被迎刃而解。
他隨著公主繼續向前,在走到一處拐角時,聽到了另兩道不屬於二人的腳步聲,在假山外。
不是兩道,是三道。
一道略輕的,兩道略重的,都有些凌亂,正向假山這邊而來。
太監?宮女?還是侍衛?
他心下微沉,沒有過多思考,直接拉著顧景懿躲進了身邊的狹角。躲進去的瞬間,兩個人拉著對方衣袖的手便默契地松開了。
那角落設置得巧妙,他們貼著身才恰好可以容納其中,且不易被其他人發覺。
因此,為了站得更舒服些,顧景懿直接將手臂搭在了寧元昭肩膀上,就像環抱住他一樣。
公主怎麽比他高這樣多?站在同一位置,他的額頭才能碰到公主的下巴,寧元昭無意識地想。
想著想著,他生鏽的腦子意識到了什麽。
他們兩人怎麽這樣近!他當即後退兩毫,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殿下,抱歉,臣一時心急,不是有意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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