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元昭轉頭,寧秋水已然穿好衣衫,從內殿出來了。除皇上外,其他男子不能進入宮妃的內寢殿,那她便親自到外殿來,這樣總不算違背規矩。
反正顧昱衡已經走了。
不消她說太多,春屏就有眼色地遣退了宮人。
寧元昭見狀,知道姑姑是有什麽私密的話想和他爹說,於是識趣道:“姑姑,我去您小花園裡玩會兒。”
“去吧。”寧秋水笑著說。
殿中唯剩寧秋水,寧雲霄和春屏三人,寧秋水坐在軟榻上,並不繞彎子:“哥哥,我想讓你為我尋一位大夫,安插到太醫院來,不要被皇上知道,好嗎?”
寧雲霄:“小妹……”
寧秋水打斷了他的話:“宣正侯府功高震主,皇上心有忌憚,前兩次懷胎,妹妹已經很是小心,可還是沒了孩子,妹妹不相信這是意外。那時哥哥又在北境,妹妹無門求助,這一次,請哥哥幫幫我好嗎?”寧秋水的眼睛中蘊了水,滿是祈求。
很久之後,寧雲霄歎息一聲,揉了揉寧秋水的腦袋:“這麽大了,還是喜歡哭,和元寶一樣。”他低聲說:“放心。之前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哥哥……”寧秋水的眼淚倏地落了下來。
“秋獮之前。”寧雲霄隻說了四個字。寧秋水點點頭,拂去眼淚,裡面有某種很深的冷酷和決然。
另一側,寧元昭兔子一樣從殿中溜了出去。
他三兩步溜到鳳寧宮的邊角,那裡有一株年份頗久的梨花樹。這個時節,上面正結著些小小的梨子果。
他摘下一顆,用袖子擦擦,咬了上去。
不酸澀,還有一絲甜意。
他倚在老梨樹上,腦中出現了埋葬在另一棵梨花樹下的狸花姑娘。
他想,他很久沒去看過狸花姑娘了,如果不是因為顧琰,他今日醒酒之時,會去那裡看一看它的。
但也正是因為顧琰,他意外遇到了公主,順利歸還了玄霓,算是因禍得福。
他歎了口氣,耳邊好像傳來了玄霓“噝噝”的聲音。
難不成養了那蛇幾天,還有幾分不舍嗎?居然會想起它的聲音。
他啃了口梨子,噝噝聲反倒越發清晰。
嗯?
寧元昭扭過頭,一條黑蛇正纏繞在它身側的樹枝上。
可不正是玄霓……
“你怎麽會在這啊?”
黑蛇熟稔地纏住他的手腕,腦袋向著高聳的宮牆看。寧元昭意識到了什麽,飛身踏上牆簷,小心地向下望去。
一眼便看到了笑意盈盈的顧景懿,她仍穿著那身黛紫色的裙子,眼尾處勾了同色的胭脂,美極豔極。
“阿昭。”她伸出手來,想要牽住寧元昭似的,“別摔了……”
寧元昭的輕功並不需要搭著誰才能下去,但他不忍心拂了公主的好意。他用另一隻沒有拿梨的手輕輕搭住她的手腕,輕盈地站在了她面前。
“公主,您怎麽在這?還有玄霓?”他摸了摸蛇的腦袋,蛇舒服地蜷縮起來,又被顧景懿一把拎走,扔到地上。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無辜的玄霓什麽也沒有做就滾了一身泥土。
果然是心情不好呢,怪不得宴席上臭著一張臉,寧元昭好笑地想,心情這樣差了,怎麽對著他還是笑的,真是……
真是什麽,寧元昭也說不出來,隻覺得心軟軟的。
“我聽說母后不舒服,所以想過來看看,沒想在這裡聽到了阿昭的歎氣聲。”顧景懿柔和地說,“母后怎麽樣?”
“姑姑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即使如此,我就不進去打擾母后了,等明日再來看她。”說著,顧景懿自然地捧起寧元昭的手,“這是怎麽了?方才擦的藥膏都蹭沒了。”
寧元昭低頭看了看,確實,估計是不小心的。
不過依照他的傷口,不擦也完全不妨事,明日估計就看不到了。
“可能是看姑姑的時候太急了,不小心蹭掉了。”他說。
“我再為阿昭擦一些吧。”顧景懿自手上的帕子中拿出一個小藥瓶來。
“殿下來看姑姑,怎麽會隨身攜帶一瓶治傷的藥膏?”寧元昭笑著問。
“想著萬一見到阿昭,可以將這個給阿昭,阿昭帶回去再塗一次,應該就能大好了。”顧景懿並不扭捏,將心思說得很直白。
她細致地塗著他的手背,一圈又一圈,還輕輕地打磨著,好似要讓藥膏就此完全吸收一樣。
不知怎的,凡是顧景懿手指經過的地方,寧元昭都覺著有些熱癢。
他自己看時,倒是沒有發紅之類的症狀,且熱癢感很快消失,應當是他的錯覺吧。
一整瓶藥膏被顧景懿慢條斯理地塗盡。
要用這樣多嗎?公主怕不是太小心了些,寧元昭想。
顧景懿則很滿意地看了看他的手:“現在不用了,我已為阿昭塗完了。”
“……多謝公主。”寧元昭將手收回去,手心處莫名軟了一下,梨子沒有被握緊,差點掉到地上。
好在顧景懿替他接住了。
哪怕這是一個很醜很醜還被啃了一半的梨子。
她也沒有絲毫嫌棄。
“殿下。”寧元昭心中微動,控制不住一般忽然開口,“今日誰惹您生氣了?”
顧景懿捏了捏梨子的枝柄,甜挑眉道:“阿昭想錯了罷,哪會有人讓本宮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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