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本來就窩著火,如今徹底被點燃。
一個窩心腳就往胡亥胸口踢去,胡亥直接倒飛起來,“咚”一聲重重落地,手臂正巧砸在柱子上,“哢擦——”胡亥臉色發白,稍微一動,手臂就鑽心地疼。
他抬不起手了!
群臣個個義憤填膺,請求陛下狠狠責罰皇十八子。
——他們就說秦怎麽會二世而亡,原來是胡亥這王八羔子在原有秦法上,更加盤剝黔首。那黔首還活得下去嗎!活不下去,他們就會造反!
“父,我……饒命……”
胡亥那身體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停不下來。又用臀部和雙腳懼怕地往後退。他聽到始皇帝的步履輕而慢,踱到他身邊,停住,黑履踩著他衣袍,於是,他往後退也退不了,被衣袍拉扯在原地。
“父……”平日裡一切巧舌都無了用處,只能反反覆複說:“胡亥錯了,父,胡亥知道錯了。胡亥再也不覬覦那個位置了,那個位置是父和大兄的。”
“鏘——”
佩劍出鞘,冰涼的劍身抵在他頸間,讓胡亥一抖。
胡亥哭得涕泗橫流:“大兄!救我!”
扶蘇本來跪在一旁,聽到胡亥如此哭喊,素來仁愛弟妹的長公子反而轉頭憤怒地說:“胡亥!你令吾自盡吾不怪你,可你為何要加重秦法!黔首本就尚未歸心,你再以重刑繩之,他們如何能活!大秦如何能活!”
你既然要皇位,為什麽不好好對待這天下!
胡亥沒想到大兄居然會怒斥他,臉色驟然難看起來。
身前,父卻好像被逗笑,“呵”了一聲。
始皇帝心情突然有些愉悅。
他那蠢兒子不僅會懟他,還會懟別人。
又側頭看向李斯,鞋履還不緊不慢地輾磨著胡亥衣角:“李斯,這便是你選的傀儡?”
李斯抿了抿唇,悻悻地把頭埋得更深了。
傀儡,能庸不能蠢。庸者懦弱,不敢反抗,但蠢貨只會拉著所有人一起去死。
丟人,真是太丟人了!
如果不是在現在這個場合,李斯都想問一問胡亥——你憑什麽覺得為了“重刑”能夠頭鐵去諫始皇帝的長公子,會在聽到你加重秦律之法,搞得民不聊生後,還能夠繼續護著你。
沒有立刻連諷帶刺痛罵你,而是等你對他開口才忍不住有動作,已經是看在你們兄弟情面上了好嗎!
李斯把額頭抵在地板上,已不忍目睹同僚們的眼神。
李斯啊李斯,你在沙丘時是腦子進沙子了吧,才會昏了頭,和趙高合謀,選胡亥作為新君。
始皇帝看李斯這樣子,心情更加好了。
陰溝翻船的不止他一個。
爽快了。
於是,他讓近衛搬來一套胡床,又從最近的小廚房裡拿來兩三碟糕點和一壺溫水,邊就水吃糕點,邊觀看天幕,悠哉悠哉。
胡亥屏著呼吸看那仍舊在他脖子前的劍——現在是近衛拿著了。
不敢說話讓近衛謹慎一些,怕近衛分神,手抖一下,就把他交代在這裡了。
也不敢動一動,挪個位置,怕惹惱始皇帝,直接一劍戳他喉嚨裡。
懼怕之意幾乎從他身上每一個毛孔裡散發出來,胡亥僵直軀體,腰身很快酸疼起來。
無人在意他。
大家都在在意天幕。
【於是,二世元年七月,一聲“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巨響——】
【有人起義了。】
“哎呀……”
元末,陳友諒還沒當上皇帝呢,就已開始為此緊張:“天幕怎麽能把這句話說出來呢!”
這天底下多的是人沒看過《史記》,或是不識字,或是沒有門路觀看這本書/沒有錢財去購買這本書,然而如今天幕一放,歷朝歷代那些黎明百姓,都知道有這麽一句話——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北宋末年的農人們不大笑得出來了。
他們盯著天幕,想起自己的生活。
明明從來沒有偷懶,明明一年到頭都在勞作,卻不知為何越來越窮,手中少有粟帛。那些小吏稍微有些不如意,對他們動輒鞭笞,哪怕是打死了,也不會給予他們家人錢財作為補償。
他們寒冷,他們饑餓,他們懇求能有哪怕一天吃飽也覺得幸福了——可這種懇求並沒有得到實現。
他們天生就是陰溝裡的賤蟲,合該受到欺壓?
不!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一聲呼起,苦於吏欺,苦於役者莫不響應,旬月眾至數萬!
……
元末。
有人高呼著:“天高皇帝遠,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也有人抬頭,目光灼灼看著天際。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兒童婦女竟相呼傳。
抗苛捐抗苛稅之人不斷湧現。
……
這話不僅鼓舞了漢人,也鼓舞了同樣受欺壓的夷人。
洪武二十一年四月,平樂府富川縣官軍強搶瑤民耕地。
瑤民怒而掀起民變,不僅到處打殺官吏豪紳,奪回被佔的田地和財物,還開始攻奪縣城。
還有弘治到萬歷時期,明政府封鎖府江地區的食鹽,致使此地食鹽奇缺,民眾苦不堪言。這些庶民只能為了獲取食鹽,不斷奮起反抗。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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