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院門之時,雲容聲抬眼望了眼院中,默然抬起手去。
徐淵清原本走在前方半步,忽的一道輕微的力道拉住他半垂的衣袖。
他回眸望去,撞進一雙漂亮而澄澈的眼中。
雲容聲拉著徐淵清袖袍,給自己找個合適的理由,道:“我怕自己走丟了。”
徐淵清微怔後,默認了他的行為。
“好。”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院落之中。
院中布置簡單,不過兩三靈植,一桌兩座而已。
徐淵清靠近時,目光落在石桌上,很快注意到石桌面上以凌厲筆鋒相刻的一個“魔”字。
“魔?”雲容聲亦是看見了這個字,輕聲道,“此地分明靈氣充沛,卻刻有一個‘魔’字,奇怪。”
徐淵清站在石桌前,探手觸碰到“魔”字,“魔”字中內蘊的鋒利未曾消散,如一柄利刃般,轉瞬割破他指腹。
這一切快到任何人都來不及反應。
雲容聲望著那一滴落於石桌上的鮮血,眼睫輕顫地垂了下,掩去眸色中幽然的冷意。
徐淵清道:“我看見了。”
他話音落下之時,抬起另外一隻手,拉住雲容聲不過一握的手腕,將人一同帶入自己因為觸碰那個“魔”字而能看見的裡幻境之中。
雲容聲隻覺周遭環境一變。
走入他視線的,是一個半大的少年,大概十三四歲。
少年是一個刀修,每日修煉刀法上萬遍。後來,他拜入當地刀法最厲害的宗門。
那個時代,魔物縱橫。
少年發誓,稱在將來會除盡世間一切魔物。
少年揮動的刀光寒亮,照進雲容聲漆黑如墨的眼瞳深處。
看到這裡時,他微抿了下唇,似不甚在意般。
少年刀法初成後,下山歷練除魔。
除魔路上,他結識好友,一同結伴遊歷而行,年少便成名。
一切變故的發生,源自於少年及冠之年時遇見的一個魔物。
為徹底除去那個魔物,少年竭盡全力,將魔物除去時,自己亦受了反噬重傷。
好友將少年送回少年家族養傷。
反噬重傷,讓少年再也無法拿起刀。
他成了一個廢人。
起初的時候,家族中人並未放棄他,為他尋來上乘靈藥,為他尋醫問藥。
長久之後,家族放棄了少年,任由少年自生自滅。
後來,少年結識的那些友人也忘記了他,宗門放棄了他。
少年被趕到一處荒僻的雜院中,他聽見家族中有人在背後喊他“廢物”。
在新一輪魔煞之氣發作時,少年坐在驚風細雨之中,擦拭著自己經年未再用過的長刀。
夜雨驚風,暗沉夜幕下,明月與星辰黯淡無光,唯余一柄雪亮的長刀不斷揮動。
雨水打濕了少年衣裳,透出其單薄的身形。
少年拖著刀,慢慢走出了荒僻的雜院。
一道驚雷撕裂夜幕,照亮少年冷漠背影。
雲容聲看見幻境中少年身影背後,已經開始枯萎的靈脈之間緩緩生長出一朵傲然綻放的花。
花的紋路如墨,神秘而繁複,不似世間靈植,反而如同從地獄開出的鵝花。
而這樣的花紋,他恰巧是見過的。
在誰身上呢?
雲容聲思索良久後,終於想起那人的名字。
世間最惡之人,徐凌啟。
在他折斷徐淵清劍骨那一夜,他曾親眼見到徐凌啟揚起的手臂上,因使用靈脈靈力而浮現出的惡花。
從前,他隻為殺人,殺傷他之人,滅徐家,覆滅天衍宗,從未去探尋真相。
重來一世,他好像發現這其中一些隱藏的真相線索了。
魔。
他也是魔。
他是一人的心魔。
雲容聲回神時,幻境中少年揚起的刀光染上鮮血,映入他眼中。
少年殺了罵他廢物的那些人……是那些族人。
夜雨將血腥氣息衝刷乾淨。
少年跌坐在門前,直到城中有人趕來之際,他才逃走。
自此之後,少年開始了他的逃亡之路。
雲容聲看見少年每殺一人,少年後背的惡花便長大一分,猶如吞噬生機而長般。
到最後,少年殺了很多人,其中包括他昔日好友與宗門之人。
又是一個驚風細雨夜,少年終於被追上了。
他被圍困在山崖之巔,再無去路。
幻境隨著少年的死而徹底破碎。
在最後,雲容聲看見那朵惡花開滿了少年的後背。
雲容聲回神時,眸光依舊平靜。
他出聲問道:“徐道友,我們看見的是同一個故事嗎?”
“一個用刀少年死了。”
雲容聲簡單複述道。
他把幻境中少年從意氣風發到頹然落寞,再到瀕死隕落的悲歡離合,簡單概括為……一個用刀少年死了。
簡單到……徐淵清都沉默了好一瞬,才應聲答道:“的確如此。”
“還好。”雲容聲輕聲低喃道,“是同一個幻境就好。”
雲容聲垂眸,再度看向徐淵清被鋒利劃破的指腹,問道:“你的手受傷了,需要處理一下嗎?”
徐淵清道:“只是一道小傷口,我們還是要盡快找尋離開幻境的方法。”
此地神秘又危險重重,雲容聲靈脈間的傷勢再過不久,又要反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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