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聽話的蜂難得起了反抗的心,它側著身體,蟲翅微微支棱著,半懸於空中,正好處於顧棲視線的死角。
“黃金!讓我看看!”一看這架勢,顧棲還有什麽猜不到的,剛剛是他太著急而沒有注意到控制盤上的熱氣,那是自己釀成的錯誤,不該由什麽都不知道的黃金承擔。
他放軟了語氣,頗有些誘哄的意味,“黃金,給我看看吧,你也不想我擔心地睡不著覺吧?”
巨大的蜂幾乎是被說動了,而其他聽到動靜的低階蟲族們也紛紛靠了過來,擋在整個核心艙的門口。
“黃金,聽話好嗎?”
黑發青年語氣溫和,裡面夾雜著的是濃濃的關心,最終金棕色的巨蜂妥協了,它緩緩側身,露出了被遮擋的透明卻勾勒著黑色花紋的蟲翅。
“天……”
在蜂的蟲翅尖端,那裡不再是最初的清透,而是一圈被滾燙燒灼的破碎,自邊緣處向內融開了一截裂口,足足有顧棲拳頭那麽大,經熾熱接觸過的邊邊角角生出焦黑的鼓包,看起來像是被惡魔黏液腐蝕的後果。
顧棲心疼地觸摸其傷口邊緣,有些發顫的手指從口袋裡勾出之前的醫用噴霧,小心翼翼地噴在上面,“還會疼嗎?會影響你以後的飛行嗎……”
嗡嗡嗡。
蜂發出顧棲所熟悉的嗡鳴聲,另一隻翅安撫性地拍了拍黑發青年的腰側,它就像是能夠包容小蟲母一切優點和缺點的水,廣袤無際,卻只會為了顧棲而敞開懷抱。
其他低階蟲族也圍了上來,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蟲鳴聲變成了一道安撫的協奏曲,雖然它們不懂那塊冒著黑煙的板子對小蟲母來說有什麽樣兒的意義,但低階蟲族們知道,那一定很重要,不然它們又怎麽會在荒蕪的精神力中聽到來自黑發青年壓抑的悲鳴。
“謝謝……我沒事的,只是有一點難過。”顧棲抱了抱幾隻湊過來的大家夥,再一次重複道:“只是一點點而已。”
他努力控制住了這種情緒在心底繼續發酵的可能,試圖徹底扼殺,但這一次理智在感性的邊緣卻被一把搡了過去。
“好吧,我果然還是不開心……”那是他辛辛苦苦熬了好幾天才修複好的成果,其中投入的心血隻多不少。
顧棲埋在蜂的絨毛裡小聲地抱怨道,此刻所有的低階蟲族將他圍得嚴嚴實實,隔絕了追蹤蜂的窺視。
“好煩,現在怎麽辦?主控制盤也只有一個……”
這樣的頹敗感令顧棲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自己在軍校時的生活,那時候他是擠入白天鵝群中的小鴨子,看似格格不入,實際上也真的是格格不入。他時常被那些三五成群的貴族大少爺針對,就連被硬生生搶走的鈴鐺手鐲都無法奪回來……是同樣的無力與頹敗,是與現在感覺一般的經歷。
顧棲嘀嘀咕咕抒發了一通低潮的情緒,而蜂和其他低階蟲族只是交換著用足以截斷猛獸頭顱的前足輕輕地撫摸著顧棲的腦袋。
五分鍾後,重新整理好心情的顧棲從daddy蜂的懷裡爬出來,他保持著低頭的姿勢,肩胛微微聳動,就像是依舊在為此哭泣一般。青年一邊用廢棄布料包裹著手掌翻看中央控制盤的損毀程度,一邊小聲感慨道:“你要是能說話、會變成人,肯定是個溫柔系的大美人。”
蜂扇著翅膀立馬輕拍,顧棲只是扯了扯唇角,隨後低頭觀察手裡被燒焦了一半的控制盤。
已經很長的黑色碎發遮擋住了顧棲半張臉上的神情,於是裸露在外面的只有他高挺落著陰影的山根,格外優異的骨相此刻雜糅著一種薄涼勁兒,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山石間的冷泉。
眼下,一個逐漸明晰的猜測逐漸在顧棲的心裡生根發芽——從他誕生開始,或許是再遲一些,在第一批的“垃圾”被傾倒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在暗中窺視著他的一切行為。
只不過最初顧棲以為暗中的觀察著一切的人是出於某種好意,畢竟他接收到了幫助,這也足以見得他們並沒有惡意;但今天的發現,卻令顧棲有了另一個方向的推理:如果說,正在觀察著他的人之間相互有分歧呢?
顧棲想到了藏在一堆衣服中的機械修理手冊,想到了很有可能是在昨天晚上被損毀的中央控制盤……如果不是一個人的性格善變且惡劣到極點,一般並不會做出給了糖果、又把糖果搶回去踩碎的行為。
黑發青年的指尖輕輕撥動著溫度逐漸降低的控制盤上的端口,上面的損毀嚴重到無法進行第二次修繕,除非能再獲得一塊新的中央控制盤,可是……
這艘報廢的小型星艦上也只會有一個控制盤,且因為本身型號問題不會在底艙設置備用飛行器,所以以現在的這種情況,他上哪兒去找第二個?
沉甸甸的情緒浮現在顧棲的眼底,他不可避免地他有些泄氣,尤其再一想到這顆星球上正積蓄著力量準備噴發的火山,就忍不住更加地焦慮。
忽然——嗡嗡嗡。
蜂發出的低鳴,已經塗了藥的長翅蹭過黑發青年的後腰,那雙巨大的複眼裡有什麽一閃而過,快地令顧棲追尋不及。
顧棲把這樣的碰觸當作是安慰,他沉默地低著頭,思考著有什麽辦法才能找到悄無聲息窺視著他的人呢?或者說,他們是通過什麽設備、物件來監視他的?
……而這樣的渠道,又是否可以被他所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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