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撒乾脆一步邁到了雜物堆中的小空地中,有賴於這幾年在維丹王宮中打雜、受罪的生活,年僅十二歲的小少年身型清瘦,卻附著有一層薄薄的肌肉,他不怎麽費力地將地上昏迷的人翻過來半截身子,這才看清對方的面容。
五官很精致,是一種無法被性別定義的漂亮。
就亞撒來看,這人的容貌比現任蒙瑪帝國的君主費格·蒙卡嬌寵了幾個月的新情人還漂亮,如果這人出現在費格面前,估計那位沉迷酒色的君主會立馬生出換情人的想法。
“陌生的新面孔。”
亞撒確定自己在維丹王宮中沒有見過對方,就連這一身女仆裝,都不是王宮所擁有的規格、款式。
忽然,亞撒一頓,他看到了昏迷之人脖子上小巧的凸起。
他的面色有一瞬間的古怪,手指不確定地覆上去摸了摸,皮膚冰涼,光滑之下確實是一個小小的凸起——是喉結,穿著女仆裝的不一定是女子,還有可能是有奇怪癖好的未知高等生物。
下一秒,亞撒對上了一雙烏黑的瞳,霧氣迷蒙,深色的虹膜倒映著漫天紛飛的雪花。就在他身體後跌,為之驚豔、警惕的短暫瞬間,那雙眼瞳像是夢境中一閃而過的彗星,轉瞬即逝,又無力地合上了眼皮。
屁股壓在冰天雪地中的亞撒咬了咬因為冷意而發顫的牙槽,在這座吃人的王宮中一向不會多管閑事的少年有些遲疑了;他看了看青年裙下的尾巴,又看了看不遠處有些漏風的房子,最終還是做下了一個決定——身體並不算強壯的少年彎腰把昏迷中的青年抗了起來,觸手可及的溫度幾乎比他自己還涼,尾部光滑細膩,像是在觸摸某種他只見過、沒吃過的純奶布丁,水汪汪的,似乎一戳就能露出一個小坑。
少年住著的小院子很破,房屋由深色的磚塊堆砌而成,雪花紛紛揚揚又大了起來,不算高大的亞撒有些踉蹌地扛著人從半開的門縫擠了進去,他把昏迷的青年放在了室內唯一的床上,又慌忙去院子裡撿起竹筐、重新堵住了門。
小屋雖然漏風,但比起室外已經好了不止一星半點,這是亞撒所熟悉的環境,也只有在這裡,他才能短暫地放下心來。
隨手掰了一塊乾得像是石子兒的冷麵包塞到嘴裡,亞撒抹了抹嘴角,坐到了床邊。
青年身上黑白相間的女仆裝幾乎被積雪徹底洇濕,早就習慣自己生活的少年只是遲疑了兩秒,就小心翼翼地解開了青年脖子上的系帶,他動作很快,不到五分鍾就扒下了那層衣服,余光瞥到了那塊蒼白胸膛前戴著的玻璃瓶吊墜,其中似乎有什麽淡色的金光一閃而過。
亞撒來不及細看,便將半人半尾模樣的青年塞到了被子裡。
如果放在從前,亞撒是絕對不會乾出這樣的事情,但今天、在他前不久才被廚房的仆人好生欺負、羞辱一頓後,亞撒看著維丹王宮中的仆人們炫耀著得到的冬日禮物,金幣、珠寶、漂亮的衣服……這是每年冬日之時,君主、王后都會施舍出的善意,但這個范圍並不包括生活艱難的亞撒——王后討厭他。
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少年來說,多年的困窘生活令他渴望這些,但亞撒知道,在這座王宮中他不配得到任何的東西,也只有廚房放了好幾天的麵包幹才能被仆人施舍般地“賞賜”給他。
為了生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並且習慣。
所以當他在自己的小院子中撿到陌生的來客時,他喜歡對方漂亮的淺粉色尾巴、喜歡那雙霧蒙蒙的黑瞳、喜歡這種意外得到的驚喜,就好像是孤單的孩子終於等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洋娃娃——他撿回來的人就該是他的,亞撒已經決定好了,以後青年就是自己的冬日禮物——他只是迫切地想要抓住點什麽……
是屬於他的。
這樣的想法取悅了亞撒,令他在寒冷的冬日中罕見地感受到一點點從心中澎湃洶湧的熱意。
少年把自己僅有的幾件衣服都找了出來,層層疊疊蓋在了不算厚實的被子上,他像是忙碌的蜜蜂,等終於給自己的“洋娃娃”整理好床鋪後,才有功夫就著生涼的水咽下剩下的半塊麵包。
麵包和冷水下肚,整個腸子似乎都冰起來了,但亞撒知道自己的身體素質一向都很好,當年就算是差點兒被打死,光是靠著小院裡滴落的雨水也熬了過來,現如今有麵包的生活已經很不錯了,只是他的洋娃娃總不能跟著他吃冷麵包吧……
活在維丹王宮中冷心冷肺、憎惡排斥著所有人的少年似乎找到了新的寄托,他皺眉思考了一會兒,便趁著風雪再一次踏出了小院。
破敗的院子再一次寂靜下來,漫天飛雪,因為第三代君主費格·蒙卡的喜好,整個聖浮裡亞星上都關了中央控溫裝置,以至於這場紛飛的白雪帶來的寒意也盡數被追隨王權的貴族們當作是君主賜予的恩典。
狗啃髮型的少年早就小跑著遠離了小院的范圍,而還沉沉睡在被褥之間的青年卻緩慢轉醒,睜開了迷蒙、籠罩山林薄霧的眼瞳。
他擰著眉頭從床上坐起來,摞在身上的衣服、被子同時滑落,露出了蒼白的肩膀,以及因為先前寒冷而微微泛著淺青的手指。
顧棲揉了揉太陽穴,他的整個腦子都脹痛地厲害,像是毫無節製地喝了幾瓶高度數的酒水,又烈又濃,從眉心到後腦杓一路都抽搐地疼,連帶著全身僵硬,就簡簡單單坐起來這個動作都讓他整個人出了一後背的冷汗。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