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蟲族,雖然有著發展迅速的高科技,有著星艦、飛行器,可當這些金屬製品遇見了大自然降下的巨大天災後,一切都是無用功。
整顆星球上一齊噴發的熔岩、胡亂飛濺的火山碎屑幾乎叫他們無法落地,而那些迅速蔓延的厚重火山灰又成了另一種阻礙的屏障,於是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062號星球在自己的眼前進入末日,毫無回天之力……
“怎麽會這樣……”安格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彌漫在整個精神力內部的哀鳴還在,他甚至能感受到蟲母緊縮的心臟和沙啞到無法發聲的喉嚨。他自言自語道:“為什麽之前不知道有這麽多火山呢……”
是啊,為什麽呢?
這一刻,這個問題同時浮現在幾位高階蟲族的腦海裡,他們回憶著自己的行為,最後卻發現忽略了這個問題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
為什麽呢?
因為他們最初凜然的殺意,因為他們不在意的忽視,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平等的倨傲。
陸斯恩緩緩抬手落在了自己的胸口,久久不散的悲傷戛然而止,突然的就像是被打斷的鋼琴曲。那一瞬間他整個大腦都變得空白、思維呆滯,下一刻便被艾薇狠狠一拳砸在了側臉。
疼痛喚回了陸斯恩的心智,整個主控制室安靜到只剩下心跳聲,其余的蟲族下屬們低著頭、紅著眼,不敢置信地在方才劇烈的悲戚之下尋找可能存在的聯系……但他們毫無所獲。
不只是陸斯恩,所有的蟲族都感受到了那種瞬間斷開的空白。
“你滿意了嗎?”艾薇在憤怒,可這一瞬間她卻不知道自己的憤怒該對向誰——
是一直沒有注意甚至是忽略了062號星球實況的自己、是派人悄無聲息毀了中央控制盤的陸斯恩、是一直都混不在意的安格斯、還所有的忽略了最根本問題的人……她怨不了任何人,因為他們都有錯,他們每一個人都犯了錯……
心臟被緊緊攥到生疼的艾薇抱著手臂緩緩蹲下身。這種仿佛被全世界都拋棄的感覺讓她嘗到了久違的、像是兄長重傷一般的苦楚,錐心刺骨的痛也從那些模糊的記憶中跳躍而出,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經過似的……
安格斯愣神在原地,他在腦海裡捕捉著過往時常可以感受到、甚至是被他嫌棄的心音,可什麽都沒有,安靜地就像是從來都不曾出現過一般。他堪堪回神,看到了蹲在地上、目光呆滯的艾薇,看到了靜立一側、發絲凌亂的陸斯恩。
他道:“等熔岩停止後,去找找吧。”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好。”艾薇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只是泛紅的眼底暴露了她心底的脆弱,就像是活生生地從心臟剜出了一塊肉似的。
主控制室內的人逐漸散去,安格斯回了自己的星艦,艾薇抱著手臂冷冷盯著遠方已經被厚重火山灰覆蓋的062號星球,而陸斯恩則依舊立在原地。直到很久以後,他喃喃道:“錯了嗎……”
艾薇冷笑一聲,“沒錯嗎?”
當然錯了,因為這個錯誤,他們再一次失去了自己的蟲母。
熟悉清亮的聲音消散在整個宇宙之內,連帶著所有的感官都一一飛離,徹底散於繁星之下……
數萬光年之外,因塞特星域的中央星上,原本行走在街道、建築、各個位置的蟲族們忽然都站定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向天空,短促且轉瞬即逝的悲鳴自大腦中滑過,跨過了那無法用長度丈量的宇宙,於是他們只能接收到一種斷續的難過,無法捉住,無奈任由其消失。
一位看起來只有十來歲的小女孩還頂著額頭上稚嫩的淡青色觸角,她的眼底浮現出潮濕,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嗒”地掉在了路面上。她拉了拉身側母親的手腕,小聲道:“媽媽,為什麽……我好難過呀。”
“媽媽……也很難過。”女孩的母親緩緩蹲下,她摟住了自己的女兒,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珠鏈,一個勁兒落著,那種空茫的悲傷一閃而過,卻留下了久久不散的後遺症。
女孩的側臉壓在母親的頸側,她帶著哭腔道:“我覺得好難受,好像什麽東西都沒有了,我最喜歡的糖果沒了、喜歡的人偶沒了、連爸爸媽媽也沒了……所有的人都不要我了……”
“沒事的,我們都在,糖果、人偶、爸爸媽媽會一直在你身邊。”
年輕的母親任由淚水落下,她知道,他們還擁有著一切,但鏈接著這道精神力的蟲母卻失去了一切。她喃喃道:“爸爸媽媽永遠都在的……”
她由衷地希望、也祝願著,一切安好。
為蟲母而祈禱。
同一時刻,第一序列星,聖浮裡亞星郊區被重兵把守的羅辛哈白塔之內——
塔內陰影繚亂,高塔之上穿堂風掠過,暗色調的紗簾在迎著星光的露台上搖曳,忽然立在屋內的人影劇烈一顫,麥色的大掌緊緊握住了精致的欄杆,青筋暴起,有股無形的力量正在他的體內流動著……
下一刻——
噗。
一口深紅的血灑在了雪白的絨毛地毯上,似乎還有細碎星光似的金箔在閃爍著。男人用手背擦了擦唇角,微翹的唇峰上血跡斑斑,像是一副破損的油畫,充滿了時光感。
他看向繁星滿布的天空,緩緩走向露台,腳步格外沉穩;而在他的背後有一道影子閃過,像是某種可怖的巨大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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