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驚寒神色一驚,他眼疾手快,將葉清撈了起來。
這一摔,他以為葉清會哭。
結果小孩子似乎一點疼痛感也沒有,雙眼迷迷瞪瞪,拍了拍自己小襖上的灰塵,說話暈乎乎,“我、我好像上不去。”
虞驚寒心裡一軟,他第一個反應是把葉清抱上去,可他沒有這樣做。他選擇心念一動,讓劍貼近地面。
這一次小孩子輕而易舉地踏上去。
修真界的劍修,如果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掀起軒然大波,為什麽?——因為他們是劍修啊!
對愛劍如命的劍修們而言,一柄劍意味著什麽,是陪他們仗劍走天涯、白頭到老的存在,不是他們的老婆,勝似他們的老婆!
怎麽可以讓“老婆”低到塵埃裡去!
真真是要氣死人!
劍若有靈,一定要氣得七竅生煙。
虞驚寒才不管正道人士會怎麽想,他也相信自己身體裡流淌著一半的血屬於妖魔,因為他天生性情寡淡,骨子裡有幾分離經叛道。他知道自己愛劍,卻沒有傳統劍修那般愛劍。
他日日夜夜用上好的油保養擦拭劍身,會用掙來的靈石給劍打造一個珍貴的劍鞘,他常常與劍同眠、劍不離身,好似他對劍擁有極為濃烈的情感,可這都是因為——這把劍是葉清送他的。
在虞府裡他過得不好,一根柳枝、一根燒火棍都能成為他的劍。
在雲州城,他來到了葉家,小孩子救了他,給他療傷治病,還從儲物袋裡掏出了一柄劍送給了他。
從今往後,身無長物的虞驚寒,除了母親留下的血玉麒麟,還擁有了一把劍。
這把劍意義非凡,他永遠不會割舍掉。
即使藏劍峰的同門,好心告訴他,一名劍修成為內門弟子後,可以去宗門大殿領取一把上好寶劍。
可那些神兵利器,在虞驚寒眼裡都是過眼雲煙。
他愛劍,又不愛劍。
剛剛葉清那一摔,他眉峰輕皺,下意識在心裡責怪自己,為什麽忽略了小孩子今日所穿的衣服,讓劍停了三四十厘米。
平時小孩子三四十厘米能輕輕松松跳上去。
不代表今日可以。
這一摔完全可以避免。
虞驚寒想也不想,讓劍直接落在地上。
劍通人意,感應到了主人的內心想法,劍顫抖低鳴了兩下,更加把自己鋒銳冷然的劍身匍匐。小孩子踩上去後,劍身確定對方站得極穩後,才緩慢騰空。
葉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小孩子一踏上劍,隨著視野緩慢升空,他小嘴微張成“O”型,小拳頭捏起,每一個小毛孔都在興奮地叫囂。
禦劍飛行可是每一位修士的浪漫,誰不喜歡飛呢!
禦劍飛行,一日千裡。
一人一崽很快抵達了雪原蠻荒,尚未踏入,一股清涼的雪風,打著旋兒,撲面而來。
莽莽大荒,終年冰雪覆蓋。天空湛藍剔透,陡峭的群峰連綿,無數白雪籠罩山脊,像是隨時會墜落巨石,咆哮著滾落雪崩。
此地極美,也極為危險。
“哇!!!”
虞驚寒全程留意小孩子的動向。
葉清臉頰軟軟的,烏黑黑的眼睛裡倒映著雪光,小臉蛋酡紅,一副很興奮的樣子。
虞驚寒沉默不語,他其實不喜歡冰雪。
因為他曾在冰天雪地中跪了三天三夜,他永遠清晰記得那一刻的感受,寒氣滲透五髒六腑,心臟幾乎麻痹,猶如沉重的冰塊積壓其中,每一刻呼吸都在疼痛。
時間逐漸流逝,他全身血液緩緩變冷。
周身覆滿了一層霜寒,他聽到自己的心跳一拍比一拍緩慢,他很平靜,可外界的一切都很難進入大腦。三日後,他的身體已然僵硬麻木,模樣好似一尊虞府裡的雪人雕塑。
最終他悶哼一聲,無法控制地倒在冰面上,只知道一件事,他還活著。
從今往後,白雪在他心底,是虞飛雪白色羽衣的裙擺,如同整個虞府一般汙穢。
可直到今日,他順著孩童興奮快樂的眼神看去,神情微微一怔。
他看見了冰川沉浮、雪花漫天,五顏六色的光暈覆蓋在無垠的天穹,也難怪葉清會心生驚歎。
虞驚寒忽然明白了,雪本身是極美的,不該因人而成為汙穢之物。
他心中的厭惡徹底散了,只剩下了最後一絲。
而這最後一絲也很快消失。
雪風凜冽如刀,雪花慢慢飄在他的頭頂、發絲和肩膀,他的肩頭淺淺落了一層小雪,而這時,一個小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這隻手很小,力道輕輕的,卻好似拍在他心上。
“哥哥,你身上有雪。”小孩子伸出毛絨絨的手套,一揮手,撥去少年身上的一抹殘冰。
隨後,幼童附上一個小小的笑顏。頰邊分明沒有小酒窩,給人的感覺卻十分甘甜。
“嗯,你身上也有。”
虞驚寒輕輕幫小孩撥開雪花,又給對方身上加了一層禦寒術。
他是煉氣期大圓滿,禦劍飛行時,幫凡人之軀的葉清抵擋住了大多數寒風和雪花,可還是有幾片趁隙落在小孩子的頭髮絲上。
兩人互相拍拍。
最後一發不可收拾,小孩子玩心大起,劍在雪地裡停下。
一個雪人緩緩地被堆起來。
唐希這縷殘魂無懼冰雪,一開始他憂心忡忡道:“清清你別玩了,萬一身體發熱怎麽辦?”很快他衝虞驚寒橫眉冷對:“你沒吃飯嗎?雪人堆得這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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