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過世面的幼童少年們,紛紛都被鎮住了。
“師兄,煉器是什麽?”
這位師兄腳邊,葉清抬頭問。
“小師弟,煉器就是打造神兵利器。”做新手引導的師兄,應該是歸元宗弟子裡脾氣最好的一個了。
他耐心給無數未拜入仙門的師弟妹,解答各種看上去幼稚可笑的問題。
只是隨著葉清這一問,該師兄想起宗門內,煉器執事曾描述過的一個畫面,他說,數萬年前修真界極為燦爛,擁有諸多絢彩斑斕的一切,大乘滿地走,化神多如狗,頂級煉器師更是多如牛毛。可隨著靈氣日漸稀薄,踏破虛空的道路變得狹窄,修士們日漸隕落,神光不再了。
一名頂級煉器師曾志得意滿地這樣評價,“只要有圖紙,煉器師可以製造三界最霸道的暗器、世間最宏偉的浮空船艇,在這個領域裡,我們幾乎無所不能。”
可當他隕落前,他卻滿懷遺憾地閉上眼,他說:“限制煉器這條路的,不是永遠重複前人的經驗圖紙,而是一位修士的想象力走到了盡頭。”
這樣的前後反差,令人心驚肉跳。
說明修真界是真的在走下坡路了,隱隱和“滅世之災”相合了。
這位師兄正在遊神之際,他的衣角被一隻小手拉了一下,這個人類幼崽興奮地問:“師兄、師兄,這個飛船能在天上飛,那能沉入海底嗎?是海陸空三棲嗎?如果我們在天上飛,遇到降雨怎麽辦,有沒有自動擋雨的屏障?”
師兄:“欸欸欸?”
這邊在做新手引導,另一邊在登記家屬。
“請問姓名?”負責登記的弟子,頭也不抬。
“葉玄。”一道清冷的聲音,如同玉石相撞、雪川飛濺,極為悅耳,驚得登記弟子抬起了頭。
沒辦法,這個修真界的人,如今聞“玄”變色。
據說某宗門的長老玄陽子,受不了這個仿佛被施加詛咒、凝結血色的字,硬是力排眾議,改為了澄陽子。
弟子迅速抬頭一看,面色緩和了許多。原來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烏發藍衣,眉眼深邃,凝視人時,眼神淡然不含一絲感情。
天幕純淨,照在此人衣袍上,折射出一股驚心動魄的幽藍色,看上去清冷高潔,一種返璞歸真的厚重感。
寥落的,孤寂的,又是充滿神秘的,仿佛給對方一柄劍,對方能劈開天地間無數蒙昧混沌,阻擋一切颶風。
可再定睛一看,確實是凡人無疑。
真是令人心折的氣質,像一名高高在上的仙君。
弟子恍惚了,不知不覺失了神。
回過神後,發現自己心臟還微微麻痹。
“請問是什麽關系呢?”再詢問時,這位弟子語氣已經變得小心翼翼。
“葉清的父親。”
登記弟子翻名單,發現葉清是一個三歲的小娃娃,很是吃了一驚,難以克制地心生憐憫。
鰥夫幼崽啊,這麽年紀輕輕就喪偶,獨自帶娃,可真是不容易。弟子不敢把這份憐憫宣之於口,總覺得會輕賤了對方。
“爹爹!”葉清跑了過來,熟練地抱大腿。發現被父親抱起,葉清有點不好意思,掙扎了兩下,“爹,我最近好像吃胖了,我重不重?”
“不重,你很輕。”裴玄道,雙眼微闔,攏緊了孩子。
他是渡劫期墮仙,即使葉清有兩百斤,他都能一輩子抱著,更何況葉清如今輕得像一片羽毛。裴玄唯有結結實實抱著,才能心生一種活著的感覺,仿佛他孤寂的生命就此完整了,前所未有的安然踏實。
他一生冷血寡情,踏過屍山血海,為了活命殺人無數,存活於世唯有葉清一個寶貝逆鱗,他怎麽會認為對方重……
幼崽活潑可愛,鰥夫的動作也溫柔得不可思議,落在歸元宗弟子眼裡,就是一副凡人父子相依為命、極為可憐的畫面。
他快速做好了登記,語氣鄭重道:“已經登記在冊了,你們已經是我們歸元宗的一員了,今後如果有困難,可以隨時向宗門求助。”
這位弟子滿懷熱血,難免多說了幾句,他不知道,跟自己對話是全修真界的魔頭,對方懷裡的幼崽,是魔王的獨子。全修真界最不值得同情的,八成就是這兩人。
裴玄微微一頓,頷首後,抱著孩子走遠了。
這一抱,葉清半天沒下去過。
歸元宗弟子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修士大多孑然一身,修真界幼崽出生率低,使命寵孩子才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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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艘船上很熱鬧,
飛船衝過棉絮般的雲層,炫目的陽光、還經過烏雲層層疊疊的雷澤之地,數百名新弟子俱都滿眼震撼。
葉清也趴在甲板圍欄上,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伸出一隻小手,覺得自己手可觸摸軟綿綿的雲朵、淡淡的霧海。
“一群土包子。”秦巡不屑道。他渾然忘記了,多年前的自己,一個剛踏入仙門的小皇子,也是其中之一,他也曾被歸元宗這艘飛船震撼過,從此對“得道長生”、“飛升成仙”充滿了野心和渴望。
如今的他一跨越了階級,忽然就選擇性遺忘了過去深陷凡間的自己,否定了過去沒見識的嘴臉。
“爹,遠了,雲州城遠了。”
雲朵如鱗的天空中,飛船掠過雲州城郊外剛翻耕田野、順山勢的河流和一座座村莊,葉家村成了一個黑豆大的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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