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雷劫之後是落雨,天空陰沉,瓢潑雨水砸在任何人身上,都會感到十分寒冷生疼。
一個少年跪在虞府門口,雨水順著他烏黑發絲流淌,那冰雕玉琢的面容上,凝了許多雨珠,更襯眉眼冰冷,如鋒利的刀刃。
明明十分狼狽,他的脊背卻挺得很直。
“小姐,他又跪下了。”
虞府侍女看了許久,語氣不太忍心,她知道,這個表少爺的身世十分可憐,一生寄人籬下,在虞家飽受責罰和欺凌,幾乎誰都可以磋磨他,小姐更不把他放在心上。
“他還是不肯退婚了嗎?”戴著冪籬的少女身姿娉婷,語音清冷,“我不是負他,只是我輩修士不該受世俗婚姻捆綁,感情應該是水到渠成兩情相悅的。”
“額小姐,少爺他早就同意退婚了,只是希望您能交還血玉麒麟,他說這是母親生前留下來的婚約信物,未來他會親手交給自己認定的道侶。”
侍女的回答,讓少女身體一僵,她沒想到,比起挽留這段定親婚約,虞驚寒更在意一枚遺物玉佩。
第7章
“這個玉佩我不想還……”少女下意識搖頭道。
三歲那年,父親拉著她的手告訴她,她要跟人定親了,不是雲州城四大世家之首的任何一家,而是一個姑姑領回來的表哥,生父不詳,隨母姓。
她心有不願,卻架不住家裡人的逼迫,直到強大的姑姑渡劫失敗溘然長逝,這場婚事才有了轉機。
那枚鐫刻著血玉麒麟的玉佩,從定親之初,就一直戴在她脖子處,玉質冰冷,握在手裡冬暖夏涼。大雪紛飛的寒天,她也只需身穿一襲單薄的輕紗在外行走。
她早已將玉佩視為自己的所有物,種種便利她更是早已習以為常,怎麽願意交還。更何況……她冥冥之中還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仿佛這枚玉佩還有其他特殊之處。
虞驚寒察覺到了目光,他望了過去,虞飛雪下意識轉開了。
少年低眉斂目,藏在眉骨陰影處的眼冷漠,仿佛一團溶於深潭的墨,慢慢的結成了冰。
那一番話他聽到了,什麽我輩修士不該受世俗婚姻捆綁,感情是兩情相悅,分明是想悔婚。
悔婚也好,他不在乎,虞府上下卻不願意歸還母親遺物包括那枚血玉。
他永遠記得母親臨終前虞家人的嘴臉,“狠心?我的好外甥,你的母親一直以來吃穿用度都靠家族供養,交換的條件是如果裴玄攻打修真界,她會以一己之力護住虞家,可裴玄不是沒來麽?虞家也不需要她保護。”
“她有心魔,渡劫敗了,與我們何乾?”
“是,她還沒隕落只是生命垂危,沒錯,虞家也有無數天材地寶,可一個氣血衰敗、將死之人,何須那麽多靈藥續命?家裡還供奉著四位元嬰期大能,你問他們願不願意摳出供奉,給你母親治病?”
母親一去世,虞家人原形畢露,他一朝跌入塵埃,受盡長輩冷眼、奴仆欺壓和暗地裡數不盡的磋磨,他無法辟谷,連吃飯都時常有一頓沒一頓。
虞驚寒始終不明白,他跟虞飛雪兩人有四分之一的血緣關系,同樣都是虞家人。仙門世家最是弱肉強食,明明虞飛雪資質不如他,兩人地位卻天差地別。
高高在上的虞飛雪什麽都有,他除了母親生前留下的那枚血玉,他什麽都沒有。
春天的雨水冰涼,落在他眉間,順著高挺的鼻梁滑下,衣衫單薄早已濕透了,虞驚寒臉色蒼白,幾乎失去知覺。
坐在溫暖的亭子裡,少女頓了頓,似乎生怕他糾纏,步履慌張地從欄杆邊走開了。
侍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表少爺,又看了一下小臉緊繃明顯有些心煩意亂的小姐,鼓起勇氣求情:“小姐,只是一枚玉佩而已,少爺他都跪了一日了,這春寒料峭,恐怕會跪出病。”
虞飛雪搖搖頭,聲音輕柔:“我輩修士哪有那般體弱,他以前不是沒跪過,他哪一次犯錯,父親沒有罰他?他應該早習慣了……”
可那是老爺故意罰他的呀!
侍女是新來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大小姐實力連練氣都沒有,虞府上下視她為掌上明珠,給予她眾星捧月的待遇。表少爺很爭氣,為了不再受饑餓之苦,在沒有天材地寶、沒有元嬰期大能的指點下,一個人獨自晉升了練氣,消息一傳開,虞府上下卻如死亡一般沉默,虞老爺更是被激怒般,讓對方跪了三天三夜,不給一口米糧。
侍女想了想,換了一個角度以情動人:“小姐,你們是表兄妹呀,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忍心他一直跪下去嗎?”
“我是不忍心。”虞飛雪又道:“可叫他起來,父親會不高興的。”少女沒有說出口的是,她也不想讓他起來。
她腦海裡一些想法還朦朦朧朧,可她很有自己想法。
正如她行走在雲州城街市上接觸的那些凡人,如果她給一個好臉色,對方就會順勢而上,令她心生不悅。所以她也擔心……如果讓虞驚寒起身別跪了,對方順勢要求歸還母親遺物,那她是給還是不給呢?
少年越來越冷,低垂的眼睫沾了無數雨珠。
他整個人成了一座雕像,落滿了雨水,春寒之氣似乎侵佔了他的五髒六腑,每一根手指、每一根肋骨,以至於他面容透出一絲慘白,有幾分驚心動魄。
某個顏控崽崽很沒出息地看愣了,忙不迭地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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