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少年言笑晏晏,絲毫不在意,每天都來給他療傷送飯。
他腿斷了,天天飽受寒毒之痛。他咬著牙忍受,自以為沒表現出來,少年卻心細如發,翌日一張溫暖的虎皮,就蓋在他血跡斑斑的腿上。
他認得這張虎皮。
出自九階妖獸,是魔君裴玄的寶座墊子,此刻就像小兒玩膩的玩具一般,毫不吝惜地出現在他面前。
“多管閑事。”
怎麽會有人好心憐惜一隻鬼呢?
他意識到了,少年對他有優待。
“你若心疼我,不如放了我。”察覺到少年喜歡他,燕赤離身為一隻高修為的妖鬼,他語氣溫柔,釋放出靡靡蠱惑之音。
少年搖頭:“不可以。”
“你放不放?你才煉氣期,弱得要死,你信不信,我一隻手就能弄死你。”話音剛落,溫度驟降至零下,燕赤離張開五指,假意想掐死他。
少年嚇得癟嘴:“鬼哥哥你好凶哦。”
卻還是沒有答應,看來他瞧著軟乎,實際上一點也不笨。
燕赤離氣得半死,只能再度被十二條鐵鏈捆綁,不得自由。
話雖如此,他依然存活了一條命,並在少年的照顧下,養好了身體。極好的療傷聖藥,天南地北、上窮碧落下黃泉都難尋,少年的儲物袋裡卻應有盡有。
‘裴玄太寵他了,讓他根本不知道東西價值。養孩子這樣是不對的。’燕赤離心裡道,他冷眼旁觀著,魔君的子嗣不該被培養得這般天真善良,應該是什麽樣他也說不出來——也許應該像寂淵魔尊的理念,把孩子都丟入海作深淵樓,生性最殘酷最強大的那個人才是贏家。
而魔域的未來,應該是殺光人類,殺光修士,攻佔修真界,而不是現在兩界太平,彼此河水不犯井水。
這條殘酷的競爭法則,天道本就默許了。
雖然他也認為,如果把體質較弱的少年丟入海作深淵樓,搞不好活不過一天,還是不要那麽做了。
他身體雖好了,嗓子一直沒好。
裴玄那柄劍,刺穿他的琵琶骨時,也割破了他的喉嚨,以至於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含著玻璃碴一般,忍受千刀萬剮。
就算如此。
燕赤離還是每天,忍著劇痛,懷著三分漫不經心,三分嘲笑,三分嫌棄外加一分期待的心情,去嘲諷對方幾句。事後想起來,他只是太寂寞了,想跟對方說說話。
“你說……裴玄之子,看上我什麽了?”有一日,他終於按捺不住這個疑惑,掐著一隻送飯鬼仆的脖子,惡狠狠地問道。
他修為被封,威壓還在。
鬼仆嚇壞了,膝蓋一軟直接跪地,他戰戰兢兢回答:“因為太子您有一張貌美如花的臉啊。”
一張貌美如花的臉?
燕赤離頭腦猛地一片空白,似乎完全沒想過這個答案。
他從鬼仆驚懼的瞳孔裡清楚照見了自己的樣子——披頭散發,臉色慘白,唯有遺傳自母親的俊美,讓他有一席之地。
始於皮囊,這是多麽膚淺的喜歡好感啊!
燕赤離有些憤怒,可是第二天,他就讓小鬼給他洗了頭髮,一改蓬頭垢面,還把頭髮扎了起來。
明明這樣做了,第二天見面,看到對方又如往常一般在他面前活蹦亂跳,燕赤離又忍不住攻擊他:“你真是膚淺。”
少年委屈屈。
他說活著一生,他就喜歡俊男美女嘛!
連他身邊作為護衛的魔修,都一個賽一個的容貌出眾,他天天看著,心情就很好。燕赤離被這理所當然的話氣到了。
忍不住又攻擊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想也不要想!”他一生傲慢驕縱,讓他妥協於人,絕對不可能!
少年委屈:“我什麽也沒想。”
他委屈極了,跟身邊的魔修護衛,抱了一下貼貼。一隻不知哪裡來的孔雀,羽毛華光溢彩,停留在少年肩膀,似乎想扇出言不遜的燕赤離一巴掌,可惜沒得逞。
燕赤離自己都沒發覺,從此他看向少年身邊護衛的眼神,變得陰冷,嫉妒的神情令人毛骨悚然……
時間轉眼天狩十九年,對很多修士而言,就一個閉關的時間。
修真界掀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
原因很簡單,少年死了。
被一柄上古神兵穿腹而過,身下蔓延出無數鮮血。
燕赤離心臟顫抖,他被親手刺穿琵琶骨過,清楚知道那是什麽樣的疼痛,他一個大乘期鬼修都受不了,何況少年隻比凡人強上一點,一定是在劇烈的疼痛中死去的。
看著少年淒慘的死相,他一夜白發,眼若無盡深淵。白發紅眼的他,更像一隻厲鬼了。
修真界內,仙門道州一片動亂,“才太平多少日子,又要仙魔混戰了?”
“沒有辦法,裴玄他瘋了,三萬萬妖魔後日就要攻上修真界,上古預言果真沒有出錯,滅世之災真的來了。”
“天要亡神州大陸啊!”
荒蕪的魔域裡,則是一片死寂。
他眼裡的陰霾恨意幾乎滿溢,“我要隨軍出征。”修真界算什麽,他要點燃這滅世戰場的一把火,令所到之處鬼哭狼嚎。
無數魔兵紛紛請纓。
燕赤離才知道,葉清之於整個魔域,乃至修真界,都很重要。
戰場上,萬千白骨堆積成山,修士身死魂消,化為天邊一道流星,那一日人間星辰浩瀚,下起了極美的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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