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那少年!”寒鴉用篤定的口氣道,在天空盤旋,落在裴玄的肩上。
裴玄一語不發,顯然也猜到了。
他大步踏入,看到了更令他錯愕的一幕——一貧如洗的屋中,如今陳設華貴,床帳奢華,床是魔海黃梁木,紗是滿攏的天蠶絲,在垂下時被風輕輕一吹,如蝶翼般掀起弧度。還有一席精美的軟榻,軟榻上面鋪了一張虎皮,聞那生前死不瞑目的氣息,應該屬於九階妖獸。
床上也不止這點東西,還有一個風靡三界、尋常修士上窮碧落下黃泉也難以擁有的極樂枕——一枕極樂,仙道逍遙。
珠玉砌成的桌子、夜明珠的燈台和鮫人之淚燃燒的燈油……
十分奢靡了。
寒鴉見過世面,所以再次被震撼到了。
奢靡嗎?
葉清完全是後知後覺,這些都是未來的裴玄以及魔城那些尊者宮主給他的,他儲物袋裡有什麽就擺什麽。取之以父,用之以父,一點也不浪費。
而隔壁屋中,葉清不知道旁人所想,他正在清洗屋台。
他剛剛已把屋裡一切陳舊擺件都丟了,輪到一些邊邊角角的地方要清理。
寒鴉探出頭,發現葉清的手法很笨拙,一看就知道這少年估計沒做過,八成是真的養尊處優,唯獨態度很認真。清洗不到位的地方,對方鼓著腮幫子,眉毛也蹙起,很努力用力地繼續清洗。
一副不服輸的樣子。
它還以為葉清會繼續下去。
結果見到裴玄回來了,對方臉上一下子就揚起了驚喜的笑意,飛快丟掉手邊清理不了的東西,殷勤小意的跑過去,一雙眼睛亮晶晶。
“爹,你回來啦!”
未等他們反應過來,葉清已經很自然地接過裴玄手中的劍,“爹,劍放在哪裡?掛在牆上可以嗎?”
寒鴉:“???”
這也太自然熟稔了。
裴玄任他拿走劍,他沒有說,自己一向把劍放在枕頭之下,他也不在乎寒冰劍這一刻落在葉清手裡。葉清實在太弱小了,如果有歹心,拿著寒冰劍也做不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他要殺死葉清,有無數種辦法。
裴玄全程緘默不言,眼神十分冷淡。
如果葉清這個時候回頭,一定會被裴玄嚇到。因為那雙眼實在寒冷,讓見者血液凝固,無法呼吸,如置身冰窟。
葉清毫無所覺,他把劍掛在牆上。南極玄鐵打造的劍鞘很適合寒冰劍。
他似乎很滿意自己對屋子進行的大改造,眉梢眼角笑得彎彎如月牙,好似成就感溢滿,整個人透著一股容光煥發的神采,像一道燦爛的小太陽。
而太陽這種東西。
裴玄心裡很清楚,天道對他極為厭惡,恨不得他在暗不透光的角落裡腐朽,怎麽會允許他的生命中降落金輝。
思緒電轉,葉清那燦爛的眉眼,也蒙上了一層虛假。
寒鴉在一處奢華的鳥籠棲息,金絲打造的鳥籠與它十分契合,連裡面的盤碗都是金的,盤裡放著顏色豔紅的靈果,碗裡是沁人心脾的醴泉水。
白澤山脈的靈果、銀川瀑布的醴泉水……簡直是大手筆,白澤山脈向來不許外人踏足,能搞到這些東西,葉清身上的神秘又多了一層。
寒鴉開了靈智,他清楚葉清很害怕它這隻相貌醜陋的烏鴉,思過崖底葉清不止一次被它淒厲的梟叫嚇到。可對方為了討好裴玄,竟然能壓下恐懼,連一隻鳥都賄賂收買……真的是十分隱忍。
寒鴉啄著靈果,飲醴泉水,一邊被葉清奢靡的大手筆腐蝕,一邊理智猶存:“主人,他對你……他究竟有什麽目的?”
顯然葉清的富裕程度遠超他的想象,一個年少的修士是不可能擁有這些東西的,對方確確實實來頭不小。
——而一個來頭不小的少年,對一個未來魔頭這般好,來意自然令人深思。一個人怎麽會平白無故對旁人好呢?不怪它陰謀論,對他們這種黑暗物種來說,修真界從沒有平白的好事,所有命運饋贈的機緣都在暗中標好,一旦伸手索取便要千百倍的回償。
換言之,葉清殷勤小意的背後所圖甚大。
“他方才在人前為主人說好話,怕是要打動你。”陰謀論再次上升了。
無需寒鴉提醒,裴玄心裡也清楚,葉清不可能是單純對他好。
葉清對他好,不外乎兩種情況,一葉清要他死、要他的命,二葉清要他身上的某種東西,也許是道骨、也許是修為……也許少年言笑晏晏的面容下藏著的野心,剖心挖肝都滿足不了。
裴玄表情冷漠,心中自然而然浮現了這個判斷。
兩個在黑暗中沉淪掙扎了太久的魂靈,從沒想過,還有“愛屋及烏”這種可能。愛父親,順便愛他養的鳥。
在葉清看來。
寒鴉醜是醜了點,恐怖是恐怖了一點,可畢竟是裴玄養的!更何況葉清從小就養了不少鳥雀,儲物袋裡自然有很多鳥吃的靈果。
他也不知道,別人是怎麽將他誤解他,把他釋放的善意曲解千百回。
葉清拿走了劍。
他手中無劍,裴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既然葉清對他有所圖謀,那他殺了葉清自是理所當然又輕而易舉的事。
他的手凝聚起靈氣,下一瞬息又消散,反覆幾次,想殺掉葉清的念頭一會兒強一會兒弱,一直沒有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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