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閑以前受傷,毒發,是不是比現在的他還要難受,還要痛苦……朔望舌尖泛起一陣苦來,他抬起手擦了一下自己的額角,蹭了自己滿臉泥,泥土之下,朔望聞到一股淺淡的,幾乎捕捉不到的清苦藥香。
那是岑閑身上慣有的味道,浸在骨子裡面。
讓人心安,卻也是岑閑曾經受盡折磨和苦難的證據。
朔望眼眶發疼,彎著腰咳嗽了幾聲,他怕驚擾到在山林中尋人的人,聲音壓得極低。
但樹上的鳥兒還是被他驚飛了幾隻。
胸腔震動,五髒六腑都快被他咳出來,朔望總算明白岑閑之前咳嗽時那可怖的模樣是怎麽來的了。
他感同身受,也心疼無比。
咳到最後快沒了力氣,朔望乾脆坐在了地上,不走了,靠著樹乾休息。
身上的傷藥被他囫圇吞了個完,也不知道會不會藥性相衝,後背的傷口被附近隨風而動的草刺激得又有些疼。朔望眼皮下沉,不著邊際地想,這些死士沒有錦衣衛和上次來殺主持的男人術業有專攻……怎麽刀劍上沒帶毒呢?
完全沒思慮到若是帶了毒,他這會兒估計就得一命嗚呼駕鶴西去了。
朔望閉著眼睛歇息了一會兒,瀕臨崩潰的聽覺感受到一絲異樣,似乎是有人過來了。
他又睜開眼睛,腰背繃緊,順手拿了一根待在地上的濕重木頭。
幾乎是細碎的人聲和腳步聲出現的那一瞬,朔望抓著木頭從地上暴起,以不死不休的架勢朝來人劈了下去!
多年來作為殺手以命相搏的血性讓他學不會坐以待斃,整個人像隻瀕死時掙扎的野狼,凶悍的木棒帶著勁風甩下去,挨上了就得去半條命!
走在岑閑前面的安國征躲閃不及,被劈了個正著,忍不住嚎了半聲,另外半聲被旁邊的尚智一巴掌堵在了嘴裡——怕把死士引過來。
熟悉的聲音讓朔望一愣,那木棒斷成兩截,他手裡的那截隨著安國征的聲音掉下來。
“指揮……使?”他微微偏頭。
明滅的火光下,朔望看見岑閑被暈染得模糊不清的臉。
岑閑也看著他,雙肩如釋重負地一垮。
而後勁風襲來,朔望覺得頸間一疼,身子控制不住地軟了下去,岑閑伸手,把渾身亂七八糟,狼狽得不成人樣的朔望抱在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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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望的傷等不了,岑閑將他帶出山谷,馬不停蹄地在附近找大夫給他看傷。
七八個大夫輪番給朔望診脈開藥,冷汗掉得一個比一個多。
喝完藥又上來診了一撥,幾個大夫愁得快掉頭髮。
“大人,這人……”一位大夫道,“這人傷得太重……而且好像,好像中毒了。”
中毒?
岑閑長眉擰起,手指蜷縮。
難道是那群死士的刀劍上的毒?
但朔望的傷口上並無發黑發紫的痕跡,想來並不是刀劍上有毒所致。
“是什麽毒?”岑閑問。
“我等醫術不精,診不出來。”另一位大夫回答說。
岑閑眉頭皺得死緊,抬手想把朔望的衣服剝下來看看,結果後者昏迷了還記得死死拽住自己的衣服,不讓人脫。
身邊的尚智同大夫拿了把剪子,正想將朔望的衣服剪開,朔望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好似半截枯死半截青的草,搖搖欲墜的,看著像是要沒命了,但總能十分堅強地又醒過來,像是心中含了幾分執念,咬著牙也要撐過來。
朔望單手撐著床榻支起身,聲音沙啞:“要換……衣服是麽?”
“我自己……自己來。”
尚智和安國征面面相覷,底下的北大營士兵齊齊望天,沒人敢動。
岑閑目光定定看著他,把他看得有些許心慌,急忙道:“我能自己換,真的!”
話音剛落,他忍不住悶咳幾聲,把發抖的手悄無聲息藏在背後。
岑閑現在根本不肯再相信朔望嘴裡的「真的」。他垂下眼眸,蒼白昳麗的容貌在燭火搖晃下極其奪目。
他轉身屏退在屋子裡面的人,而後轉身看向朔望,眸中倒映火光,仿佛眼中燃起了火。
“你受傷了,不方便。”岑閑說,“我幫你換。”
“指揮使,天潢貴胄,”朔望艱難地回答,“草民……不敢勞煩。”
這句話落下,岑閑突然就火了。
指揮使?
天潢貴胄?
不敢勞煩?
岑閑心中冷冷地念著這幾個詞,頭頂仿佛冒著火,還越燒越旺,而後他忽然伸出手,扣住了朔望的後腦杓,惡狠狠地吻了下去!
指揮使半輩子都溫和守禮 在朝堂上被人七嘴八舌地激將,也只會眼皮一掀,冷淡開口刺回去,從未像現在這般衝動過。
一半理智告訴他,吻下去就回不了頭了,他所有的心思都會被眼前人一覽無余地看見;一半情感卻火燒火燎地焚著他的心,要他不得安寧地吻下去,尋求那聊勝於無的慰藉。
那算不得上一個吻了,那是撕咬,是單方面的蹂躪。
朔望睜大眼睛,漂亮的桃花眼倒映出岑閑幾乎沒有表情的臉。
他親我?!
這個念頭剛出來,就被突如其來的血腥味給淹了。
唇齒間漫起一股血腥味,鮮血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誰的血,朔望被動地仰起頭,後腦杓被岑閑扣著,那看似蒼白無力的指節沒入漆黑的發間,扣得朔望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