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說完,洛聞簫只需一眼就看出他在擔憂什麽,於是輕聲道:“放心,我放過他們了。”
“你既然,既然早就知道靈族備受欺辱,為何——”寧宵想質問他為何坐視不理,但冷靜一想洛聞簫沒有出手相救的立場,就改口問道,“為何不告知我?”
“告知你?”洛聞簫看著他幽幽道,“然後害得你千方百計從我身邊離開,再給自己添一身傷?”
他的語氣忽然激烈尖銳了起來:“你知不知道那日我在紫金殿抱住你時,你身上是什麽狀況?你為了封印司天監不要命一樣外放靈力,全身經脈破損已經傷了根本,再加之跟那些該死的亂軍動手...我好不容易養好你的傷,結果你又這樣折磨自己——”
還有他連說都不敢說的,姬厭戈所預知的寧宵的死相。
“我求求你,”洛聞簫眼眶發紅,聲音是不再自抑的凶狠,又帶著苦苦的哀求,“我求你別這樣,我受不了。”
寧宵像是被他這番話嚇住了,連眼睫都不敢顫動,片刻後才輕聲道:“對不起。”
“我要你道歉做什麽。”洛聞簫閉目深吸一口氣,很快冷靜了下來,聲音又輕柔了下去,“那些話我一時心急,你別多想。”
他心知寧宵所受的苦楚已經太多,自己不能再添上重擔。
寧宵大概是實在體虛,才剛醒片刻就有些困倦,也可能是方才和洛聞簫那陣短暫的爭執耗費心神。
“睡吧,靈族的事情,我能幫就幫。你且安心睡下。”洛聞簫輕柔地撫著他的面頰,聲音很低很輕。
寧宵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應他一句就閉眼沉沉睡去。
再度醒來時屋中亮敞,寧宵聽到了窗外雀鳥清脆啁鳴。
床榻上柔軟的被褥陷下一角,洛聞簫端著藥坐下,手中調羹轉了一圈後舀起一杓藥遞到他唇邊,輕聲道:“這次少不了要喝苦藥。”
寧宵看他眼下淡青,心生愧疚,喝下藥後趁他杓藥的間隙說了一句:“你可以像我沒醒一樣喂我。”這句話越說越小聲。
洛聞簫手中調羹在藥碗裡轉了一圈,垂眸道:“若是出於歉疚,你大可不必。若你還想像之前一樣哄我然後離開,我勸你打消這個想法。”
“......”寧宵一時無言,隻沉默著去喝他喂到唇邊的藥,苦得舌尖發麻。
喂完藥後洛聞簫就俯身理了理他的鬢發,輕聲問道:“還想接著睡嗎?”
“不用。”也許是喝了藥,寧宵覺得自己的精神好多了,看著枕邊隨著他俯身而落下的幾縷長發,發尾亂翹打著卷。
寧宵伸手想去把玩,一從雲被裡伸出右手,就看到了手腕上纏繞的紫鏈,純粹由靈力凝成,看得見卻不會硌到手腕,紫鏈垂下約莫三寸長,末尾是幽微紫光。
但修為高者可以看到從末尾縈散的絲縷靈芒,與洛聞簫兩枚戒指之間的紫鏈相互勾連。
寧宵一時失了去把玩他發尾的興致。
洛聞簫知道他在看什麽,收了藥碗平靜道:“好好養傷罷,你哪都去不了。”
“可是...”寧宵皺眉,想坐起來與他理論。
洛聞簫按著他的肩輕柔卻不容拒絕地壓下,輕聲道:“別掙扎,再把自己弄傷我就洗掉你的記憶。”
寧宵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甚至他有些著急地傳音給旁邊的洛殿主:“別讓他那樣做,我不想忘記。”
“放心,他嚇你的。”洛殿主溫聲安撫,將手伸進被窩去握他有些冰涼的手。
“嚇到你了?”洛聞簫低頭,鼻尖輕蹭著他的鬢角,話語輕輕柔柔,“只要你乖一點,我不會那樣做的。”
炭爐裡燃著的松枝劈啪炸開,寧宵的眼睫也跟著顫了一下,像是驚惶逃脫的蝴蝶。
洛聞簫憑什麽這麽對他?
寧宵也冷聲放狠話:“一旦我發現我的記憶被你動過手腳,我——”大概是情緒一激動,他說著說著就咳了起來。
同時寧宵有些奇怪,他平日裡就算生氣也不會就這樣直接地表達出來。
而且,寧宵發現自己說話的聲音有些奇怪,含了些許啞,一開始他以為是昏睡太久一直沒出聲的緣故,但如今聽來更像是處於變聲期。
而洛聞簫聽見他咳嗽起來呼吸都開始發顫,忙伸手輕拍他脊背,低低道:“我沒有動過你的記憶,我沒有,你不要生氣。”
連洛殿主也安撫道:“不會的,改動記憶需要神識在你之上,他現在還做不到。”
寧宵糾結的已經不是記憶不記憶這件事了,他大概想到是怎麽回事了,就問洛聞簫:“我是不是變小了?”
之前受重傷也有過這種情況,靈力損耗過大不足以支撐成年身型他就會變小,外相倒是無關緊要,麻煩的是他的性格言行會受到影響。
所以才會變得如此情緒化。
“是,約莫是十五六歲的樣子。”洛聞簫點了點頭,召出一面水鏡。
鏡中少年面容白皙,眉眼少了成年時的溫潤清和,眼睛大了些許,似乎是天生蒙著一層濕漉水汽,染紅的眼尾微挑,生出些許豔麗。
哪怕是病容,也是清豔動人,好看得緊。洛聞簫想起之前寧宵笑著和他說的“登高望遠,欄杆拍遍”,意氣風發的少年,光是想想,都令他心弦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