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犯罪,為了照顧他的尊嚴,也不能讓他接受庶民一樣的刑法,叫他自裁,給他和他的家族留一點臉面。
“君上……這是要與世家撕破臉?”張子蘭看向父親。
他是不馴,但不傻。
張深點了點頭,一臉沉重:“君上今早晨會時才說了要將張榕梟首,世家官員們全都退了。”
張子蘭轉念一想:“這是好事啊!”
張深瞪了兒子一眼:“好什麽好!”
張子蘭:“誰也不知道我們與鄭姓張氏是一家,父親又不是靠張氏舉薦才能當官,如今君上要打壓世家,必然要提拔父親。”
“這對世家是禍,對我們可是福。”張子蘭笑道,“更何況張家人走完了才好,一個蘿卜一個坑,大哥和二哥可還沒能找到事乾。”
被兒子這麽一說,張深的表情也平和下來,他思索了一番,也覺得張子蘭說的並非沒有道理。
他能當官,是因為父親舉薦,而他們家從邊關來到王都,則是隱姓埋名,假稱自己是魏姓陳氏。
若非如此,本家是絕不會容許他們這些分支之後進入王城的。
一個家族,分支越多,被弱化的就越多,所以一個家族的新一代,只有兩三個人會被留在主支中,剩下的全部趕出王都。
這是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家族的力量。
但被趕出的呢?明明都是趙氏子弟,為何你能留在王都,為官為相,而我只能去邊關苦寒之地過苦日子?甚至不被允許回到王都?
若說這世上誰最恨張氏,反而是他們這些分支出來的張氏子弟。
原本想讓兒子去祠堂跪著的張深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行了,不用去祠堂了,說吧,你出去幹了些什麽?”
張子蘭立刻笑嘻嘻地說:“兒看熱鬧去了,好大的熱鬧,城南那被燒過的宅子您知道吧?如今那塊地裡上新起的屋子,可是新奇得要命。”
張深:“宅子有甚稀奇?”
張子蘭眉飛色舞:“說是一夜之間建成的,可與旁的不同,那屋子沒咱家這麽多柱子,四四方方,裡頭大得要命,還有無數架子,上面擺滿了貨……”
他滔滔不絕地講,張深根本沒聽進去——他這兒子慣常誇大其詞,一個小水塘都能說成大池塘,他若是聽進去了,才顯得他像傻子。
“對了,這些東西就是我從超市裡買來的。”張子蘭,“我出門的時候沒帶什麽錢,只能把那組玉賣了。”
剛剛平複心情的張深再次暴跳如雷:“你知不知道你那組玉是你娘花了多少心思才給你買回來的!你這個敗家子!”
張子蘭看著他老子的巴掌立刻就要呼上來了,立刻把籃子湊到張深眼前:“我可不是為自己買的,您瞧瞧,我買的都是酒,好叫您和娘佐餐。”
張深還想罵,什麽酒能值那樣好的一組玉?
但他低頭看了一眼,這話就說不出來了。
他雖然看不出這些酒的好壞,但一眼就能看出這些瓶子一定價值不菲。
“這是哪裡來的?!”張深的聲音都大了幾分,眼睛也瞪圓了。
張子蘭終於得意起來:“就是在那超市買的,這些東西在那兒可不少,多得是,就是價高,但只要有錢就能買到,如今只有咱們這兒有。”
“您和娘喝完了酒,咱們再把這瓶子交給商人,往外一賣。”
張子蘭已經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倒買倒賣。
張深拿起一瓶酒,酒瓶透明無色,他將酒瓶舉高,逆著光去看,發現裡頭的酒沒有一點絮,清澈透亮,半點都不渾濁,現如今的酒再好,都會有一點渾濁。
“這看起來……”張深喃喃。
張子蘭連忙說:“還買了別的,這夜光珠能在夜裡發光,導購說光不亮,但夜光珠嘛,能發光已是神奇,如何能要求它能如火炬般亮?這東西若是能往外賣……”
張深皺眉:“家裡虧待你了嗎?明明是世家公子,如何這般市儈?”
張子蘭小聲說:“那咱們衣食住行都不花錢啦?您又不掙錢……”
張深一腳給兒子踹了過去:“我是你爹!”
張子蘭捂著屁股嘟囔道:“知道您是我爹,您要不是我爹,我早還手了!”
他們家沒有依附主支,來錢的路子就不多,現如今家裡靠的也是祖輩積累的財糧,他在外頭充公子哥不差錢的款,也只是怕別人小瞧他們。
富裕的世家不一定有地位,但窮世家一定沒有。
世家窮了,那就跟普通百姓沒差了,沒人會再高看他們一眼。
不少人都覺得,貧窮的人就沒有操行,就一定是雞鳴狗盜之輩。
他們家的人在外頭,通常都是打腫臉充胖子,有多少苦都只能咽下去,家裡的余錢已經不多了,就算要削減開支也無處可減。
他們家的仆從都是世仆,與其說是仆人,不如說是家人,總不能把他們趕出去吧?
那這麽多人總要吃飯,總要穿衣,每日都要花錢,處處都要花錢。
可家裡的藏品也不能賣,誰家有什麽,王城的世家都知道,今日他們賣了東西,明日滿城的世家百姓就都知道他們不行了。
張子蘭知道家裡的窘境,因此不予余力的勸張深:“我娘頭上的簪子都是三年前的了,我看她許多天不出去,就是怕叫那些夫人們看出來,爹倒是也為娘想想,難不成叫娘一直不出去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