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官:“一鬥糧十錢。”
此話一出,老婦果然不再哭嚎,她茫然的看著糧官,臉上還掛著淚,嘴微微張開,看上去顯得有幾分滑稽,她喃喃道:“難道傳言是真的?”
可她還是擔心,聲音顫抖地問:“那糧價……”
她怕一鬥糧收時是十錢,她拿錢去買糧的時候一鬥要賣她二十。
若是如此,那不管糧官給她多少錢都沒用。
糧官笑道:“君上已經給城內的糧鋪都打過招呼了,糧鋪一鬥糧隻賣一錢。”
“一錢?!”年輕姑娘都忍不住驚呼出聲。
她有記憶起,糧價就沒有下過五錢,她只是幼時聽父母說過,陳國也曾強盛過,最強盛的時候,陳國不必將糧食送給任何一國,國內糧價一錢甚至可以買兩鬥,那時候的陳國人,哪怕是庶民,都富得流油。
不知多少別國的人鑽破了腦袋,都想成為陳國人。
她爹娘說是她爺爺的爺爺那一輩。
八輩子以前的事了。
但即便到了現在,人們依舊樂於談論那時候的事。
只是人們也清楚,陳國也隻強盛了那麽短短幾十年,在更長的時間裡,陳國都是一樣的弱小。
一個小國,既沒有出一個名揚天下的名士,也沒有出一個力挽狂瀾的明君。
甚至連出名的奸臣貪官,或者暴君昏君都沒有。
陳國的一切都如此平庸,平庸到即便是陳國自己的百姓,都說不出自己的國家有什麽值得稱道的地方。
年輕姑娘驚呼過後,以一種充滿期望的目光看著糧官。
糧官點頭,他看上去也格外驕傲:“這都是君上英明!”
老婦和姑娘一起點頭:“君上英明!”
老婦嘴裡的“沒糧”也變成了“還有一點”,母女倆一起下到地窖裡,搬出了她們僅剩的口糧——兩桶黃米。
並且還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陳糧,打開的時候甚至能看到從中爬出的黑色小蟲。
這段時間她們就是靠這些已經生蟲的黃米果腹,養活著一家四口。
糧官看清以後悠悠的歎了口氣。
一路走來,他所見所聞都是這樣的景象。
他雖然是糧官,但糧官在陳國並不入流,既無法上朝議政,手裡也沒有實權,上頭的長官下達了收糧的命令,他便要帶著人強逼百姓把糧食拿出來。
糧官並非世家出身,能有這樣一個小小的職位,全靠祖上蒙蔭,靠他爹長年累月的給上官送禮打典,才叫他能子承父業。
但他依舊是百姓,雖然不住城西,可家裡也不富裕。
由於跟妻子感情很好,孩子一個接著一個,他要奉養雙親,還要養六個孩子,家裡也常常缺糧,他能明白這些百姓的苦楚,可他卻什麽也做不了。
因此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真真切切的為自己和百姓們高興。
在她們搬出糧食以後,糧官叫身後的士兵將鬥拿出來。
鬥長得很像漏鬥,但形狀有些微區別,每個國家,甚至每個糧鋪的鬥大小都不相同。
所以常常有糧鋪大鬥收糧,小鬥賣糧。
只是這一次君上讓匠人打造了一批一模一樣的鬥,糧官們只能用這種鬥收糧。
輕松好有多少鬥之後,士兵很自覺地打開木箱,讓母女倆去家裡尋裝錢的東西。
臨走的時候,糧官還告訴她們:“若要買糧,便去城東,那裡有家奇怪的屋子,你們看見便知道了,那屋子門口就賣糧。”
“不過你們今日若要去,最好現在就去,不然人越來越多,恐怕你們就擠不進去了。”
糧官說完以後就立刻趕往下一家。
母女倆在糧官走後依舊愣在原地,她們木木的看著木框中的鐵錢,深吸一口氣後年輕姑娘說:“我去找弟弟!我跟他們一起去買糧!”
她的兩個弟弟都在給商人當苦力,他們靠賣力氣掙錢,每日也能掙幾個錢。
如今有了這些錢,苦力的活可以先放一放,把糧食買回去才是要緊事!別去晚了沒有糧,那這錢就沒用了!
老婦也知道自己去了只能拖後腿,因此一邊關門,找幾塊布把錢兜起來後,才讓女兒從後門出去——免得周圍遊手好閑的人看到她們拿到了錢,在外面堵她們。
雖然他們也不敢明搶,但幾個強壯的男人找她們“借錢”,她們也沒有辦法拒絕。
姑娘悄悄從後門出來,懷裡抱著布袋子,鐵錢重量不輕,但她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有力氣過,她甚至能抱著沉重的錢袋子跑起來,她跑得很快,額頭很快滿是汗珠。
好在她的兩個弟弟都在城東乾活,她沒找多久就找到了他們。
她到的時候,兩個弟弟正赤著上身,為商人卸貨。
她的兩個弟弟年紀都不大,一個十七,一個十五,她是大姐,但她這個大姐要比兩個弟弟幸福,因為她幼年時期,家裡的情況還沒有這麽糟,她是過過幾年好日子的。
“二郎!三郎!”姑娘朝著她的弟弟們揮手,“快過來!”
弟弟們只能停下,看了大姐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旁邊的管事。
他們現在活類似於臨時工,他們只有乾完了才能拿到這一天的錢,如果現在就走,那之前的勞動就打了水漂。
可他們又聽見大姐喊:“快過來!有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