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窮,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除了糧食,陳國沒什麽再能拿出手的東西。
陳國商人能賣的也是糧食,但魯國不僅有陳國年年送糧,還打下了十幾座產糧大城,因此魯國的糧價並不高,陳國商人過來最多也只能掙個辛苦錢。
這麽說吧,就算想給陳國商人送錢都送不出去,因為他們的貨物實在有限。
可隨著時間推移,這則流言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世家子弟走在路上都會被人攔住詢問。
“郎君也找那陳商買過東西嗎?到底是什麽好東西,連世家都趨之若鶩?”
“郎君拿出來叫我們看看,也好讓我們也開開眼界。”
被攔住的郎君們大約都被家中大人們打過招呼,多數都閉口不言,最多也就是說一句“也就是些糧食,不是什麽新鮮玩意,我家裡奴仆多,多囤點糧也是尋常。”
然而今天,一名不足十歲的小郎君被攔下了。
小郎君被養的很好,唇紅齒白,清秀的像個女孩,但他卻有一副不小的脾氣,一聽別人詢問,便趾高氣揚地炫耀道:“當然是好東西!你們肯定從來沒有見過,連我爹都沒見過!”
攔住他的士人們興奮了,連忙問:“小郎君既然知道就不要藏著掖著了,說出來也叫我們開開眼界。”
小郎君揚起下巴,不顧身邊仆從的阻攔——仆從們都被士人們攔住了。
他得意地說:“我最愛的是冰糖!”
“冰糖是什麽?冰一樣的糖嗎?!”
小郎君:“正是,我身上還帶著呢。”
說著,他就打開了腰間的荷包,從裡頭抓出一把冰糖。
這些冰糖大小均勻,卻並非各個一樣,而是跟被砸碎的冰一樣形態各異,可無色透明,跟真冰看著沒有兩樣,而且它們頂著這麽熱的天氣,又在小郎君的手心裡,卻不見半點要融化的樣子。
小郎君:“它比蜜還要甜!”
旁邊的士人討要道:“郎君可否給我一顆嘗嘗?”
小郎君愣了愣,他有些舍不得,可眾目睽睽之下,他只能不情不願的遞過去一顆,嘟著嘴說:“你可要慢慢吃,我也沒有多少,那陳商不多賣。”
士人接過那顆冰糖,剛道了聲謝就把冰糖扔進嘴裡。
剛入嘴,甜蜜的味道就充斥了他的口腔,叫他忍不住全身一顫。
他從沒吃過這樣的東西,真的比蜜還要甜,他甚至覺得自己剛剛把糖扔進嘴裡,還沒有品嘗到多少甜味,嘴裡的糖就消失了。
士人回味無窮的表情讓人群爆發了巨大的熱情:“郎君!也給我嘗嘗!”
“小郎君!我拿錢跟你換!”
“小郎君!”
小郎君看著這些大人們朝他擠過來,嚇得六神無主,好在他還有點急智,將腰間的荷包解開後扔向人群,轉身從身後人的縫隙裡鑽了出去。
曲阜,瘋狂了。
第113章
陰暗的牢房裡,地上滿是汙穢,乾草上有肉眼可見的老鼠屎,牆上是大片汙跡。
張榕坐在角落裡,他多日沒有梳洗,披頭散發,頭髮油膩打結,一縷縷的落在胸前。
吃飯的獄卒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奚落道:“守關大將,竟然與反賊為伍,我要是他,我就自己撞死了!”
另一個獄卒順著說:“張氏子弟,當然什麽都不怕,以為自己犯了捅破天的事都沒人能管。”
“趙賊已經死了,他的家小也被趕出了陳國。”
獄卒看向張榕,他看了眼面前的木幾,從鼎中取了一塊魚骨頭朝著張榕的方向扔過去,嬉笑道:“將軍嘗嘗味?這可是你的斷頭飯。”
原本低著頭對獄卒所說的話充耳不聞的張榕猛然抬頭,他聲音沙啞粗糲:“什麽斷頭飯?”
“喲!”獄卒裝作震驚地說,“將軍還不知道呢!君上已經下令,明日中午,將軍可要被帶到宮門口,在百官和百姓面前行梟首之刑。”
“天下頭一個被砍頭的將軍,您啊,就是死,也與常人不同。”獄卒大笑,“怪不得是大將軍,這待遇我們可沒有。”
“你說謊。”張榕看著那個獄卒,他從齒縫裡擠出一句,“我乃張氏子弟,君上不敢這麽對我!我張家……”
“你張家,你張家如何?!”獄卒站起來,朝張榕啐了一口,“你張家也是君上的臣!”
“你們高貴!我們低賤!我呸!”
張榕猛然站起來,他的雙手抓著木欄,目光狂亂地大喊:“我要見君上!讓我見君上!他不能這麽對我!”
“君上!你不能這麽對他!”年邁的老人杵著拐杖,他用手指著陳侯,一字一頓地喊道,“你不能為了你的喜惡,置百官於不顧!張榕犯了大錯,他該死!可你不能讓他死在百姓庶民面前!”
王宮中,百官站在大殿中,大殿並不算大,所有人擠在一起十分吵嚷。
老人狠狠地用拐杖敲地:“你這是侮辱他!無論是賜毒酒還是白綾,都不能梟首!更不能在百姓面前梟首!”
“你這是撕破世家的臉皮往地上扔啊!”
陳侯坐在台階上,他穿著深黑的禮服,低頭看向站在百官之首的葉舟。
可能是因為處置張榕的辦法太過驚世駭俗,所以百官世家都還沒得及探究這位新來的相國是誰,有什麽樣的功績,又有何種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