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六藝九雅,六藝始於周王朝,分別為禮、樂、射、禦、書、數,而九雅則為撫琴、對弈、臨帖、作畫、吟詩、酌酒、蒔花、品茗、焚香。
不論哪一項,司淵渟都能在京城貴公子中佔據前三的一席之位。
年僅十二便如此出眾,會被欽點入宮,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年少的司淵渟尚不懂太過複雜盤根錯節的朝堂之爭,故而當司老尚書對此感到擔憂時,他仍安慰父親放寬心,自己在宮中定會一切小心,斷不會給家中引禍。
彼時司老尚書看著年少成才的愛子,無聲長歎。他該如何讓愛子明白,禍福相依且不測,並非小心便能無事,更何況前人還有一警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司家的禍,其實是從司淵渟獲封號被欽點為侍讀入宮那一刻便開始的。
司淵渟入宮那天,是一個極好的日子,春日暖陽,和風撫過繁紅嫩綠,鶯鳥繞高枝吱呀而歌。
宮人領著司淵渟,踏上了皇城青磚,從此走入四方圍牆,再也看不見遠方的天空;而接下來的一年零八個月的時光,也成了他往後余生最後的安寧。
皇七子楚嶽峙剛過八歲生辰,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那日先是隨母嬪練了兩個時辰的舞,後來便自己跑去了花園裡玩耍,宮人們都跟不住那小小的孩童。
於是司淵渟入宮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花園裡把跟宮人們玩捉迷藏的楚嶽峙找出來。
最後是在假山後那棵大樹上找到了那個正坐在枝葉間看著宮人們跑來跑去的小皇子。
仰頭看因為爬樹而弄得衣衫不整的小皇子,司淵渟站在樹下行禮道:“參見七皇子,在下司淵渟,今日起將作為七皇子的侍讀,陪伴在七皇子身畔。”
司淵渟是故意沒有將話說得太過規矩,畢竟在他眼前的人,不過是個八歲的小孩童。
楚嶽峙坐在樹上,好奇地看著司淵渟,歪著小腦袋:“你就是父皇送給我的生辰禮啊。”
司淵渟聞言低低一笑,道:“是的,我就是陛下送給七皇子的生辰禮。”
“那你能上樹嗎?”楚嶽峙其實是第一次爬樹,他並不太想承認,自己其實是爬上來後不知道該怎麽下去了。
看穿了這點,司淵渟後退幾步,而後腳尖點地躍起,又在假山上踩了一腳借力,飛身上樹的同時揚手往樹上綠葉最茂密之處掃了一記掌風,在楚嶽峙被漫天飛舞的樹葉吸引了注意力的同時,手臂一攬迅速將那綿軟的小身體抱入懷,而後平穩地落地。
摟住司淵渟的頸脖,楚嶽峙瞪大了一雙黑溜溜的眼睛,驚歎:“你好厲害呀!”
司淵渟失笑,又見宮人們尚未過來,親昵地用食指刮了一下楚嶽峙的小鼻頭,道:“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楚嶽峙眨了眨眼,一臉天真地問道:“你為什麽對我念《詩經》?少傅說那不是我該學的。”
不是你該學的你卻知道,看來也並沒有聽話。
司淵渟心裡覺著這皇七子可愛,忍不住逗他道:“那七皇子又如何得知,我剛剛那句出自《詩經》?”
“《國風·鄭風·山有扶蘇》,我自己翻書看到的,我記憶力可好了,看過的詩詞都不會忘。”八歲的楚嶽峙不懂謙虛為何物,只知道開心又有點小得意地分享。
“七皇子果真聰明。”司淵渟笑著誇讚,卻沒提其實他也是自小就過目不忘。
楚嶽峙目不轉睛地盯著司淵渟,隻覺這生辰禮長得可真是好看,他本想用手摸摸司淵渟的臉,可想起自己剛剛爬樹弄髒了手,於是便把掌心往身上蹭。
“怎麽了?可是手上弄傷了?”司淵渟把楚嶽峙放下,又單膝蹲跪在小人面前,拉過他的手細細查看。
“沒有,你長得好看,我想摸你的臉,可是我手上髒,會把你的臉也弄髒。”楚嶽峙兩隻小手掌心都遞到司淵渟面前,肉肉的小手掌心確有爬樹留下的髒汙,卻也能看出皮膚白皙細嫩。
從袖裡取出巾帕,司淵渟細致地替楚嶽峙擦手,擦乾淨後抬首對楚嶽峙說道:“給七皇子擦乾淨了,還想摸我的臉嗎?”
楚嶽峙雖生在宮裡,是年紀最小的皇子,生母也不過是一介舞女,故而自小便也見了不少拜高踩低的人情冷暖,可他性格生來純良,從不記恨小人,誰對他好他便親近誰,是以現在對司淵渟,他也毫無防備與抗拒,司淵渟幫他把手擦乾淨了,他便用軟軟的小手捧住司淵渟的臉頰,笑靨燦爛:“我看書裡寫‘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還有說‘只見唇紅齒白,桃花臉’,我以前還覺得定沒有這樣好看的人,可原來真的有呀!”
司淵渟也不知這小七皇子是從哪兒看來那麽多風流詩詞歌賦,他長這麽大,還未被人如此直白的誇過外貌,倒也覺新奇,只是他還記著眼前的小孩童是皇子,動作間總要顧著禮數,便輕拉下那綿軟的小手,溫聲道:“淵渟謝過七皇子稱讚,七皇子在這花園裡也藏了許久,讓淵渟帶七皇子回殿裡休息可好?”
楚嶽峙皺了皺鼻子,不高興地說道:“不要叫我七皇子,大家都叫我七皇子,可我又不姓七,也不叫皇子,我姓楚,父皇給我起名叫嶽峙,父皇說是高山聳立的意思。”
瞧著楚嶽峙皺巴巴的小臉,司淵渟故作苦惱地說道:“可是怎麽辦呢?這裡是皇宮,尊卑有別,淵渟身為侍讀,可不能直呼皇子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