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膝一屈,司淵渟在楚嶽峙面前跪下,折腰叩首,額頭用力撞在青磚上,發出“咚”的一聲,既響又悶,沉重得令人窒息:“奴婢,謝過七皇子殿下。”
正如楚嶽峙所言,他將司淵渟引薦給楚嶽磊,在他離宮入軍營後不久,楚嶽磊著人又細查了一番司淵渟,三個月後,首席秉筆太監因結黨營私而被皇帝下令斬首,司淵渟隨之成為新任首席秉筆太監。
數月後,楚嶽峙請旨出征邊疆,一向恐懼異族部落強盛兵力的皇帝,在東宮太子與楚嶽磊的說服以及司淵渟的進言下,最終決定為自己身後賢明君主之名放手一搏,下旨令楚嶽峙統軍出征,誓要重建邊疆防線,重振大蘅國領土不容侵犯之威。
第18章 無情無義
浴房裡,縈繞著淡淡的白色煙霧,那是浴池裡的溫泉散發出來的熱氣。
僵持的兩人,楚嶽峙因泡過溫泉面色潮紅臉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而司淵渟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卻唯有唇紅似要滴血。
楚嶽峙的手勁極大,那是握過刀槍劍刃,拉過重弓弦的手,現在緊緊攥著司淵渟的衣襟,手背還有青筋泛起。
司淵渟垂眸看那攥著自己衣襟,筋骨分明勁道十足的手。
是這樣的,楚嶽峙自小便如此,認定的就要攥在手裡不放,多年來依舊如此。
他也曾經被認定過,但最終他成了唯一被厭棄的,而他在圍困的宮牆中賴以為生僅有的一點溫暖回憶,在那一年楚嶽峙叫他“公公”,他對楚嶽峙自稱“奴婢”時,皆已碾碎成齏粉。
楚嶽峙身上有獨屬皇家的狠勁,不僅對他狠絕,也對自己極狠,上下千年,歷朝歷代又有哪個皇家出身的男兒郎,能忍受得了被太監欺辱?
“亡國破家相隨屬,而聖君治國累世而不見者,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咱家勸安親王,還是莫要太信宦官為好。”掩去臉上的激烈神色,司淵渟不願再跟楚嶽峙繼續說下去,抬手扣住楚嶽峙的手腕,指骨發力迫使他松手,緊接著臂上發力一摜,複又將人摔進了浴池裡,“嘩啦”一下,溫泉水濺起水花,眨眼間便將司淵渟身上也濺濕大半。
楚嶽峙掙扎了幾下才在池中站穩,他嗆了水,狼狽地咳了好幾聲,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順帶將濕透的墨發撥到身後,額角幾縷濕發貼在他臉上,他卻無暇顧及,隻抬頭對轉身離開的司淵渟提高聲音喊道:“疾風知勁草,世亂識忠臣!你是司老尚書之子,我信你!”
緊繃的弦就此斷開。
將要走出浴房的司淵渟霍然回身,他解開腰間革帶扔到地上,繼而扯開自己的衣襟脫去外袍,直到身上僅剩白色單衣襲褲與腳上一雙黑色皂靴,他才大步走進浴池裡,掐著楚嶽峙的頸脖將人按到浴池的石壁上,忍無可忍地說道:“咱家瞧著今夜安親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既然安親王如此大言不慚,那咱家倒想瞧瞧安親王口中的‘信’字,有幾分重!”
被溫泉水浸透的白色單衣近乎透明,幾無多少蔽體之用,白透的料子貼在司淵渟高大卻精瘦異常的身軀上,輕易便能看清那比楚嶽峙還要白上不少的體膚,以及那尋常太監少有的塊塊分明的肌肉。司淵渟渾身上下都是瘦的,連一絲多余的贅肉也沒有,腰線收得極窄也就顯得肩膀更寬,而他的肌肉堅韌有勁卻又不如武人那般厚實,這樣的體態倒另有一番美感。
楚嶽峙被壓製在石壁上,濺起的溫泉水迷了他的眼,他眨了好幾下眼才讓視線恢復清明,而司淵渟掐在他頸間的手雖並不算太用勁,喉骨被壓依舊帶來了令人恐懼的窒迫感,他張口想說話,可一個“你”字才堪堪吐出,便因司淵渟貼近他的身體而失聲。
浴池裡的溫泉因含有天然的礦物質而對身體有益,體質虛寒的人泡在其中,一旦氣血運走起來往往更感燥熱。
無措地與司淵渟對視,楚嶽峙是那樣清晰地感受到,在滾燙的泉水中,他們之間只剩一層薄薄的布料相隔。
司淵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解衣,也是第一次以這般姿態與他相近。
下意識地伸手試圖將司淵渟推開,可掌心剛觸及那片隱約能看見傷疤的胸膛,他便想起自己不能拒絕司淵渟。
“怎麽,覺得不舒服?”司淵渟陰沉著臉卻偏要勾起嘴角笑,他盯著楚嶽峙,眼眸黑如一團濃霧,連半點光也沒有,他獰笑道:“也是,安親王喜歡的是男人,奴婢此等不男不女的殘缺之身,又怎能叫安親王滿意?”
楚嶽峙說不出話來,這跟過往每一次司淵渟用器具弄他時的懷抱都不一樣,即便仍隔著一層聊勝於無的布料,此刻司淵渟與他也已是前所未有的親近,他能感受到自己體膚上傳來了司淵渟那被溫泉泡熱的體溫,甚至還能隱隱感受到司淵渟那處的異常。
這令他感到強烈的恥感與莫名的恐懼,也首次如此清晰意識到,自己成了一個宦官的玩物。
五指蜷縮握成拳抵在司淵渟肩上,僵硬著無法使力。
他該厭惡的,卻因聽到司淵渟咬得極重的那兩字而莫名感到胸悶。
——奴婢。
司淵渟在說出這兩個字時,聲音裡都是恨意。
忽然就想起了十七歲時初次在司禮監見到司淵渟的那一幕。
那時烈日當空,幾個太監押住司淵渟的肩臂令其跪在地上,還扯住司淵渟的頭髮迫使他仰起臉接受掌嘴的私刑,倔強不願被輕易折斷的傲骨深陷於沼澤之中,既像是無力掙扎又像是早已拚盡全力地反抗過後終究寡不敵眾慘遭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