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的欲望無窮無盡,可他無論是過去還是如今坐上這個天下至尊之位,始終都不曾對極權有過渴望,他生來便是皇子,再怎樣也是比天下大多數人要高貴的出身,無論受寵與否,是否得到父皇的重視,自知所享受的一切皆是常人不能企及的,也正因此他的欲望一直很淡泊。
再加上年幼三觀形成之際,有司淵渟與少傅引導,他早早便立下了為民為國的理想,所思所想皆無關己身。若真要說他有什麽想要的,便是一個司淵渟。他想要司淵渟永遠陪伴在他身邊,幼時不懂愛,隻知依賴仰慕,記憶被封後追著夢裡模糊的影子直到自己情竇初開,他窮半生所追所求,除了與司淵渟約定好的理想,便只有司淵渟一人。
他享受過最好的,也經歷過刀山血海,很清楚知道對自己而言什麽最重要。
在楚嶽峙的唇角淺淺吮吻一記,司淵渟道:“會的,往後楚七的身邊都會有司九。”
抬手勾住司淵渟的頸脖仰首與他接吻,楚嶽峙將含在口中的蜜餞送入司淵渟口中,用他給自己的甜化去他以口喂藥殘留下的苦,而後安安靜靜地在司淵渟懷中靠了一會,才又說道:“其實楚七也沒想過要做出如何出色的政績,只希望大蘅國的百姓,不僅是京城和十三省,十三省外的百姓們生活也能好起來。”
從司淵渟懷裡撐起身下榻,楚嶽峙走到殿內放置的那張地圖前,與過去不同,這張地圖是大蘅國疆土的地圖,從京城所在到十三省再到邊疆,每一處都標記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覺得肩上擔子太重了?”司淵渟也下榻走到楚嶽峙身邊,他知道楚嶽峙一直都很在意十三省之外那些生活貧困的百姓,尤其是此前女子拐賣案的那層遮羞布被掀開後,楚嶽峙便一直派人盯著女子拐賣最猖獗的幾個地方。
楚嶽峙一直都對此感到非常焦慮,因為他知道弊端在哪裡,也知道百姓之苦,但是他沒辦法直接將問題解決,也無法將禍端連根拔起,因為牽連太廣只能徐徐而治;然而徐徐而治就意味著在這個過程中還會有許多無辜女子被犧牲被迫害。
“我肩上擔子再重也有你與幾位重臣與我同擔,但百姓,他們受苦在那些當下是無人對他們伸出援手的。”楚嶽峙派去各地的暗探,送回來的消息大多都是壞消息,貪墨之案後雖然楚嶽峙大力整頓重新調配了官員,但是可用之才實在太少,不少上任的官員都是只能穩住局面而無力改善現狀的,再加上各地的權貴為了反抗還有不少人會明裡暗裡地為難新官,以至於各地呈報的奏折,所報之況也讓楚嶽峙感到憂心。
“楚七,你要明白,有很多事是即便推行了新政也未必能改變,你若是對新政改革抱有太大的期待,我只怕你最後會更加失望。”司淵渟並非想要打擊楚嶽峙,而是這麽多年,他已經失望過太多次。
“司九,打仗會死很多人,推行新政立法也一樣。楚七也知道,所有新政的推行都會遇到阻礙甚至是失敗,因為改革必然會觸及到許多人的既得利益,所謂改革其實是對利益關系的重新分配,自然會遭到多方反對。這些楚七都明白,但一定要去做。”楚嶽峙指著地圖上十三省之外的幾個小地方,道:“十二月的時候,楚七收到這幾個地方的探報,因為貧困無解,賣女棄女這些去年被明令禁止的事,已經又開始死灰複燃,只怕再過不久,這些私下進行的女子拐賣便又會再一次興起,哪怕沒有戶部的默許,這樣的罪惡一樣會找到另外的方式繼續發展。”
殿內雖暖和,可楚嶽峙卻仍覺得背上生寒,他看著司淵渟,說道:“我不能再等了,我不能等拾喜和皇甫良鈺花數年去積累足夠的聲望後再針對這一塊做出改變,想要提高女子地位並非一朝一夕能辦到的,可是殘害女子的事卻是日日都在發生。”
握住楚嶽峙指掌發涼的手,司淵渟問道:“你想如何?”
“我要立法,正月大典之後,我要下旨變法,對大蘅國的律例進行修改重新編制。在此之前大蘅國並沒有明確的針對拐賣女子等案件的刑罰,我要下旨對這部分缺失進行補全。”楚嶽峙說道,這件事從十二月收到探報開始便一直壓在他的心頭,他思慮多日,終於還是下定決心要將變法提上日程。
司淵渟沉吟著,並沒有馬上讚同楚嶽峙之意。
在此之前,他們針對此事的商議之策,是等司竹溪封後以及皇甫良鈺也為女將之後,在一文一武兩方面各自積累聲望,同時他們會努力推動思想的開放,在官學改製成效可見後,進一步讓兩者結合,設立女子學堂,令女子也可接受教育。在他們的預想中,女子學堂設立時,司竹溪和皇甫良鈺應當也已經積累了一定的聲望,可以站出來呼籲,幫助實現女子接受教育以達到一定程度提高女子地位的效果。
這是緩緩而治的改革之法。
而現在楚嶽峙所提,卻是變法。
變法意味著他們的改革會面臨更多的助力,因為一旦變法,將不僅僅是宗室和士族的反對,而會是所有因變法而利益受損的人們都會紛紛進行反對,這些人很可能來自不同階層。為女子立法,是前所未有之事,這一立法只怕是士農工商所有階層都會出現反對者,全階層的反對所造成的阻力之大,是難以想象的。
司淵渟思量片刻,最終說道:“楚七,對於此事我現在無法馬上表示支持。我私以為此事仍需商議,還是先召見刑部尚書、都禦史和大理寺卿三位大臣,與他們針對此事商討過之後,再行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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