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剛弄完,報喜人就上門。
還巧得很,跟他們請的看榜鏢師一道來。
為了賞銀,也是這事確實喜慶,恭賀道喜的話說得一個比一個聲調高,初時像賭氣,一定要把對方壓一頭,壓到後面,還有了某種好聽的韻律感,聽得人眉開眼笑。
賞銀要給,鞭炮要放。
雲程一個勁兒的推葉存山,葉存山就又問了一回名次。
鄉試分《五經》房,各取頭名為解元,再合解元為五經魁。
葉存山得了解元,所以這報喜的才在跑錯了後,確認是一家,硬是報兩場。
他們已經有人坐船往蔚縣去報喜了,要他們放心,這回絕對不會跑錯門。
賞錢給了,人散了,附近鄰裡鄉親又上門來祝賀。
家裡老爺考中舉人,還是解元,兩間鋪子的掌櫃也湊了份子來賀喜。
相熟好友跟著湊熱鬧的人群,及時送上了祝賀。
出榜第二天是鹿鳴宴,從家裡鞭炮聲響起後,就一直沒得閑,晚上也來不及聚,說過了這陣再說。
他們省的鹿鳴宴由布政司主持,從主考副考到內外簾官以及提學道等人都要來參加。新科舉人著青衣,還要給他們金銀花、綢緞等物。
彭先生跟葉存山說過流程,家裡來客應付完,他把最近在家裡作的模板小詩拿去給彭先生挑,選中一首,略微改動一兩個字詞,這詩就能將就著用用。
不驚豔,也挑不出錯。
從鹿鳴宴開始,葉存山就有一陣忙。
結束後他要去拜見取中自己的座師與房師。
拜見完後,又要去會同年。
同年取中的舉人,還會刻同年錄。
上面記錄著各舉人的情況,從籍貫家族來歷,到妻兒兄弟與家裡其他人的科名官名都要附注上。
這東西就是古代版同學錄。
雲程拿著手裡看了好幾遍,看完以後,深深歎了口氣。
“農門學子難出頭。”
不提老家籍貫,單論後面家族裡有科名的人,都能窺見一斑。
真的農家子、寒門學子,越往上,越能感覺到自己的不足,但書籍與資源的缺失,不是天分所能彌補。
科舉場上重八股,不看文章不看書,他們哪裡去補。
這同年錄上,四十五個新科舉人,像葉存山這種光條條一個的,只有兩個。
而葉存山對比另兩人,還不算光條條,因為葉延跟羅旭是秀才,從某方面來說,葉氏這個家族,沒其他農家那般純粹,是有讀書人的。
這東西還是自己花錢刻印,上面除卻這些,會寫上從讀書以來的求學路,主要是記錄授業恩師,還有這次鄉試的考官信息與加批。
雲程看這部分看得最仔細。
像杜知春跟謝晏清兩人這種比較順暢,甚至堪稱漂亮的求學路,在榜舉人多半都相差無幾。
跟這些從小在書堆裡打滾的人比拚,爭取少到不夠塞牙縫的錄取額,真的太難太不容易了。
雲程抹抹眼淚,合上冊子,出房門去廚房看看。
從鹿鳴宴開始,後續各類聚會一堆。
官方流程走完,還有私人交情需要維系。
謝師宴有,往日同窗聚會有,還有別家書院學子的聚會要參加。
零零散散用了二十來天。
存銀原本以為隻用一身青衣就夠了,因為雲程給葉存山做了好幾身藍衫,一年到頭沒穿幾次,放那裡還跟新的一樣。
結果這聚會沒完沒了,雲程叫人去裁縫鋪子買了成衣。他倆配合著,又給葉存山做了兩身,才把這體面維持下來了。
不然每回出去都喝酒,這衣服不洗都沒法穿第二回 。
今天是備酒菜,招待親朋好友。
此行離開,下次再見就是數年之後。
他們明天出發回靜河村,報喜祭祖之後,從蔚縣碼頭北上,在府城碼頭停靠,接上彭先生,與謝晏清匯合,就能朝京都去。
杜知春一家與他們同期回蔚縣,但要晚去京都,不走這麽急,會在家裡多待一陣。
灶屋裡,存銀跟廚娘之外,柳小田也來打下手幫忙。
都是手藝好的人,老遠就聞著香。
這事兒早讓溫故知新出去下過請柬,葉存山今天一早出去請,到快中午時,人都到齊了。
一路上不知道說了什麽,柳文柏眼眶發紅,“咱們從前還一起寫話本,往後我見了你都要拜。”
一句話,勾起了葉存山數年之前的記憶。
那時他在蔚縣書院裡,跟柳文柏的矛盾,連杜家書齋的小夥計都知道,見了面那叫一個分外眼紅。
後來柳文柏一篇《神女伏妖錄》被舉薦到府城,而他被拒稿,浪費了紙筆墨水跟時間,一無所有。
小夥計見了他還寬慰,說別看柳文柏現在出息,以後見了他都要拜。
他長舒一口氣。
早不是當時的惡劣關系,也沒那時的年少不甘,再只有感慨與不舍。
走上這條路,除非碌碌無為,不然注定要朝前走,走到京都。
前面的鄉縣與府城,終會成為一個中轉站。
葉存山叫他挑選著人培養,“往後也去京都。”
人到齊就入座,溫故知新幫著上菜上酒。
外頭男人們熱鬧,灶屋裡雲程他們幾個就湊一處說話,不跟他們一起吵吵嚷嚷的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