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肚子裡這兩個孩子,能得一些垂憐,跟村裡這些泥娃娃都不一樣了。
她聽說是府城來人,都有些魔怔,“他們要你來接我們去府城的嗎?”
程文瑞就看葉延。
葉延尷尬解釋,“我嬸嬸懷孕月份大,最近休息不好,說話有些胡言亂語,你別介意。”
葉大就跟陳金花不一樣,他不想去府城,他想葉存山帶雲程回來。
“這麽大的事,他們不回來看看?”
入夏農忙。
葉大春耕時能咬牙硬把家裡的地種下來,到農忙時就力不從心。
他坐凳子上,兩腿還在打顫,腰背佝僂,比往年要累十倍不止。
從來都不知道,家裡少個青壯年兒子,影響能這麽大。
他累狠了,也想把地租出去,反正賣地是不可能的。
但跟葉存山說的一樣,春耕播種後,他再想租出去就難。
給常價,他之前就等於給別人白做。
抬價,就沒人願意租。
就連雲廣進都不要。
三兄妹擠一塊兒,寧願多做做蜂窩煤,一擔擔的往縣裡挑,也不要他這地。
葉大也果真因為舍不得低價租出去,最後咬牙自己種。
現在起早貪黑,其他人還能避開日頭最烈的時候歇歇,他只能避開正午間這一陣,不動就忙不完,忙不完前頭努力就白費。
地還沒有掛到葉存山名下,是要交稅的。
他種得不好,產糧就不多,交稅完沒剩幾粒糧食他能更氣,所以這一步他不願意將就。
要是今天回來的是葉存山,都要給葉大嚇一跳。
因為短短兩個月,他最少掉了十斤肉。
以前總說葉二叔供個書生,瘦得皮包骨,現在他還不如葉二叔精神。
葉二叔家裡條件已經開始好轉了。
程文瑞把這一家子的精神面貌看過,想想信件裡的內容,收了他無處安放的憐憫心,說話帶點試探:“家裡忙不過來,沒請人幫忙嗎?”
“存山跟程哥兒在府城,也不想家裡這麽累的。”
葉大也震驚於雲程的身世,但他本性難改。
他都沒有想過程文瑞會是來暗訪的,當他是葉存山的朋友。
能老遠過來幫忙探親送禮,那就是好朋友。
好朋友就是自家人,自家人說話就不用客氣。
不客氣,他就保持了一貫的陰陽怪氣。
“自家兒子都不幫忙,還指望別人家?他以後是要當青天大老爺的,親爹的一畝地稅都不能躲,我請人來乾活像什麽樣子?”
至於雲程,不提也罷。
太師府家的小外孫,身份擺這裡,是自家人他也不敢說。
他這輩子連縣老爺都沒見過,京都太師府,想想就眼前發黑。
說親兒子,他就敢了。
“存山考中後回來祭祖報喜,說會給我種兩畝地,我當他孝順呢,結果他倒好,他等他同窗來了才開始種,帶著個柔弱書生,兩三天才鋤草播種,他拿我的地做人情!到時產不出糧食,我貼補了人力不說,還得倒貼糧!”
有些話就是不能起頭,起了個頭,心中那團鬱氣就會燃做火,壓不住,每說一個字,火氣就旺一分,說到後來,他理智被燒完,可算是提到了雲程。
“以前多老實一人,不敢出門,話也少,別人罵他臉上他都縮頭縮腦不敢吭聲。攀上我家存山了,都敢給我甩臉子,我做公公的大老遠去給他倆送浴桶,還被這個訓斥被那個責罵,在兒子面前裡外不是人。你看他是不是很有心機?把我兒子拿捏得死死的!我還敢請人乾活,請人乾活指不定要怎麽說我!”
程文瑞聽見葉大說送浴桶,唇線就抿得很緊。
聽見後頭有人訓他,葉存山也向著雲程,他才壓著情緒,沒跟人計較。
葉延都沒有想到,程文瑞普普通通一句關心的話,能讓葉大炸成這樣。
他在旁邊跟著勸都攔不住,葉大看葉延也有火氣。
自從葉存山讀書以後,他就被人拿去跟葉二叔比較。
比多了,他也希望葉存山比葉延有出息。
今年葉存山考上了,葉延再次落榜,他心裡別提多得意,還特地去葉二叔面前嘚瑟過。
可那又有什麽用?
葉延落榜了,但是葉延留家裡,給人啟蒙,也在村口接待商人,一個月能拿二兩銀子。
葉虎葉勇兄弟倆也在今年跟家裡修複關系,地裡一直搭把手乾著。
趙氏跟劉雲會織布,家裡三個兒媳都會織毛衣,劉雲更是在造紙作坊當師傅,她都不是乾活的,她是教人的!
而他呢?
他兒子考上秀才,帶走了夫郎不說,還把存銀分了出去。
葉大問葉延是不是故意的。
葉延被他問得很懵,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還解釋,“不是,這位兄弟說是府城那邊來的,給家裡帶了東西……”
他解釋的話沒說完,葉大就問他:“你是不是故意勾著我兒子讀書的?你看看他現在讀出去,我家成了什麽樣!”
葉延:?
饒是他脾氣好,他都忍不住頂嘴了,“你家這樣,是你先把存山分出去的啊,他那時過得多苦?正年輕的大小夥,沒田沒地,連包糙糧都沒從家裡拿到,你說給他二十五兩,那是什麽時候給的?程哥兒要沒跟他成親,這銀子他能見得著嗎?他那條件了,他還娶什麽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