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雲程答應得很爽快。
爹娘都要遷墳,他不論如何都該跟過去看一眼。
正事談妥,程礪鋒才跟他們話家常。
只是這家常,也聊得很嚴肅。
看出來雲程緊張,比較怕生,程礪鋒是先跟葉存山聊天。
葉存山是書生,今年才過院試入府學,還是以案首的成績入學的,程礪鋒対他有很高的期待,結果一番考驗下來,他眉頭越擰越深。
葉存山倒是坦坦蕩蕩,沒有因為學識淺薄,經不起考驗,就露了怯。
至於那什麽讀書時間短、家裡窮沒多少書看的理由他也不說,隻適當表現出対一些尷尬、羞恥。
程礪鋒又不是來找茬的,幾道題目考過,就讓葉存山把拿案首的那篇文章背了一遍。
葉存山沒過目不忘的能力,這文章做了有段時間,照理來說該要忘了。
只是他寫出來後,沒想過會得第一名,隔三差五就要翻看一遍,此時背得清楚流利。
背得清楚流利,就不太正常,葉存山就如實答。
從他自己的文章裡挑選東西,他答得非常好。
程礪鋒是文淵閣大學士,考他一個小小生員輕輕松松,一篇文章加幾個考題,葉存山長處短處,都顯露無疑。
他問:“你院試時,提學大人有面試你嗎?”
葉存山搖頭,“我是第二批交卷的。”
人多,混在裡頭不顯眼,提學大人來不及細看試卷,沒有抓住他考驗。
若跟程礪鋒今天一樣,各方面都問問,他案首就不穩。
單純看卷面,其實也能從他引申的內容看出學生本人學識有限,局限在四書五經裡。
但從題目本身而言,又挑不出錯處,總不能因為沒看見其他內容,就把他打下去,這也太過武斷。
再說,這也不排除葉存山是為了整體和諧,特地挑選過的結果。
程礪鋒看他一眼,“我聽陸瑛打聽回來的消息,說你當初救人,救人又給銀子,給了銀子還被程哥兒找上門,你也沒什麽反應,照常把人收留了,我還當你是個老實的。”
葉存山不覺得琢磨考官喜好,在科舉場上投機取巧有什麽不対。
他入學晚,起步晚,資源有限,想要出頭,任何機會都不能錯過。
提學大人面試他,不拿案首是小事,落榜是大事。
他沒想過他會得第一。
但家裡供個書生壓力大,他多讀一年,対家裡都是很沉的負擔。
其他方面,他能坦蕩一些,不用別的法子去爭取。
比如不白拿杜家的書本題目,也不貪圖太師府的人脈好處。
但這些他能自己規避的東西,他算得仔細。
在自己能力范圍內,做到最好,他問心無愧。
程礪鋒見的人多,從他眼神裡看得出這姿態不是強裝鎮定,給了句誇,“懂得變通,挺好。”
缺點明顯,短板大,可以補,補也不能埋頭死記。
程礪鋒又問他平時怎麽學的,除卻府學教習內容外,他私下會看什麽書,做哪方面的練習。
葉存山就怕今天會有人考驗他,還背了書包過來。
他從裡頭掏東西,程礪鋒就往上看了一眼。
書包還是最初雲程給他做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款式,綠葉紅花襯托著,看著可顯眼。
用了快半年,再珍惜也洗過幾次,那時夫夫倆買不起好布,這布料已經發白,細看布紋都變得窄窄寬寬,不齊整。
唯獨書包外掛著的一隻布娃娃很特別。
程礪鋒看一眼布娃娃,又看一眼雲程。
雲程捧著杯子,表情一派鎮定,實際臉頰溫度猛升,最後不好意思,深深垂下了頭。
那布娃娃是照著他樣子縫的,葉存山拿到就很喜歡,想裝書包裡。
雲程想到現代也有書包能掛娃娃吊墜什麽的,雖說這飾品女生用得多,但又沒不允許男人用,他就給棉花娃娃上頭也編了繩結,讓葉存山掛著了。
今天兩人心思不在這上頭,都沒想起來。
葉存山拿出了計劃本跟筆記本,不動聲色把娃娃裝進了書包。
陸瑛別開臉,看向窗外。
這対夫夫,真是不知羞啊。
程礪鋒臉色卻陰轉晴了些。
他得知雲程是個哥兒時,心裡就有擔憂。
在陸瑛的信件裡,雲程前面十幾年確實過得很不好。
後來說跟葉存山成親後,小日子慢慢過起來了,他也沒全信。
因為信上明明白白寫著靜河村是氏族村落,葉存山也姓葉。
陸瑛都在氏族村落吃過虧,他対此自然抱有懷疑態度。
眼下來看,還不錯。
所以他看向葉存山的眼神多了幾分慈和。
計劃本他簡要翻看過幾頁就放下了。
這本子京都也流行,是程文瑞從蔚縣帶回去的一箱內頁起了效果,慢慢推行出去的。
葉存山每天的學習量和自律性,他沒什麽好說的。
筆記本就有點新鮮,跟直接在書上批注不同,是做成了折子本。慢慢打開,裡頭的東西橡根線,牽著人思緒往下走。
這就是一本《詩經》的筆記,程礪鋒本經不是《詩》,腦海裡対此也有認知,等不知不覺翻到結尾,他才把整個折子鋪桌上,摸摸胡須點點頭,“這筆記做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