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好好生活。”良久,顧夢生低聲說,“他看到你這樣,會難過的。”
“我有很努力地好好生活。”江煥茫然道,“我今天吃了兩碗飯,喝了豆漿,還疊了衣服。”
“我把地掃了。我給綠蘿澆水了。我還喂了樓下的貓。”
“我已經很努力地好好活著。”江煥眼神微茫,“我聽他的話了。”
顧夢生使勁癟了癟嘴,半晌,還是哭了出來,“江隊,你別這樣。”
江煥呆了半晌,神情淒惶地抬頭:“我做的還不夠好嗎?”他倉皇地扶著沙發背站起來,走到餐桌旁,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地灌下一整杯水,喝得太急,以至於連連嗆咳。
他在信裡說了,多喝水,小兔崽子。
顧夢生衝過去,劈手把杯子奪下來,站在江煥身後,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掉。沉默良久,顧夢生聲音艱澀地開口:“老路臨走前,找過我一次,他囑咐了我一件事。”
江煥的下巴上還掛著水珠,無意識地抬手擦了一把,“他說什麽?”
那個人無論說了什麽,他都會好好照做的。
“我是矮鹿Omega,”顧夢生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的特殊信息素是……遺忘。”
江煥眼珠一顫,惶然抬頭。顧夢生低聲說:“他就是怕自己走後,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所以他希望我幫你……忘了他。”
江煥急促地呼吸著,愣了半晌,突然急急走到書架前,拿下一個信封,翻開裡面的信,語無倫次道:“我不,我不能忘了他。他還囑咐了我什麽?我都會照做的。我會好好吃飯,我會結婚,我會當總隊長的,我會……”
他的眼淚撲哧哧落下來,幾度哽咽,
“我不能忘了他。下輩子,我還得認出他的臉。”
顧夢生痛哭失聲。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過了很久很久,像是安慰他,也像是安慰自己,顧夢生開始講一些路鶴裡小時候的事情,江煥坐得筆直,腦袋微微側著,聽得聚精會神。
“他小時候可倔了。福利院的小孩子,都知道自己是寄人籬下,多數比較自卑,可是他不一樣。他從小就很囂張。”顧夢生說著說著,一點點笑了起來,“他還沒桌子高呢,就跟大孩子打架。他被好幾個大孩子騎在身上,按在地上揍,都不服軟,還直著脖子罵人家呢。我小時候身體特別瘦弱,人又內向,總是被欺負,小鶴每次都替我出頭……”
“他以前身體也很弱的,我聽說他想進警隊還阻止過他,但是他說他行。他每天都跑10公裡,一年以後,都可以負重跑10公裡了。”
“他長得多好看呀,穿著再舊的衣服也很惹人注意的。初中的時候就有Alpha想標記他,天天追在他屁股後面跑。有一次那個Alpha把小鶴堵在廁所裡,死活要跟他表白,結果他一句話不說,直接把人家的腦袋按進小便池了……”
顧夢生笑起來,江煥也跟著笑了,兩個月來第一次露出了小酒窩,難得地開口,“後來呢?”
“後來那個Alpha哭著要退學,小鶴被罰站了一個月。”顧夢生漸漸笑得前仰後合,窗外大雪飄揚,客廳裡燈光昏黃溫暖,兩人一時間都忘記了些什麽。
“他很喜歡吃草莓,但是我們小時候在福利院很少很少能吃到。後來長大一點,他還帶我去山裡摘過野草莓吃。他十幾歲的時候,一邊上學一邊賺錢,每天都去特別遠的一家自助餐廳打工,就為了吃人家免費的草莓……”顧夢生眼神懷念,
“他還偷偷揣在兜裡,帶回來給我吃。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被我的養父母收養了,家裡經常會有水果。但是我的養父母不太喜歡他,覺得他性子太野,不讓我把他帶回家裡來。他就晚上爬樓外面的管道,翻窗子給我送草莓吃。”
江煥的嘴角弧度漸深,目光溫柔,輕笑道:“真是什麽都不怕。”
“他也有怕的!我聽說他在警校游泳成績得第一,可驚訝了。你不知道,他小時候真的特別怕水,我第一次……”
話一出口,正在手舞足蹈、唾沫飛濺的顧夢生,突然一滯。
江煥的笑容,也忽地凝在了臉上。
他特別怕水。 他特別怕水。
良久,顧夢生的聲音漸低,緩緩地說完了後半句,“我第一次見他哭,就是他被一個大孩子推進池塘裡的時候。”
江煥像被凍住一樣,半晌沒有反應。
過了一會兒,江煥倏地起身,滿眼都是淚,跌跌撞撞就要往外走。“江隊,你幹什麽去?”顧夢生連忙拉住他。
“我去找他。”寒風凜冽的雪夜,江煥穿著單衣就往樓下跑,眼睛失神,“我去找他。”
他那麽怕冷,那麽怕水,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大海裡。
江煥再虛弱,也是個187的Alpha,顧夢生怎麽都攔不住他,只能趕緊給常明赫打電話,邊哭邊跟在後面,追了他一路。
江煥穿著拖鞋,在暴雪紛飛的街頭,瘋了一樣地向海邊狂奔。拖鞋很快就跑掉了,他光著腳踩在雪裡,跌跌撞撞,渾身上下都被雪水浸濕,每一寸皮膚都凍得像冰一樣,但是他一點都感覺不到。
你等等我,等等我。
早已透支得太過虛弱的身體,沒能堅持到海邊,就一頭栽在了雪裡。常明赫趕到的時候,暴雪無人的街頭,顧夢生的大衣蓋在江煥身上,自己蹲在旁邊哭成了一個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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