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輪油箱引起的爆炸聲還在持續, 夾雜在轟轟雷聲中, 一下一下,敲得人耳膜震痛, 心臟緊抽。甲板上的人, 幾乎不敢去看那個觸目慘烈的方向,所有中央警隊的警員都捂臉哭了起來。
江煥沒哭。
他踉蹌幾步, 像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氣, 扶著欄杆緩緩跌坐在地上, 半晌, 怔怔抬頭,聲音乾澀:“排汙口定位了嗎?”
中將垂了垂眼睛:“定位了,下流大壩已經合閘,軍隊正在趕過去。”
江煥又問:“化工廠的人質呢?”
中將說:“已經全部解救,無一傷亡。”
江煥:“基地有新的指示嗎?”
中將搖頭:“還沒有。”
聽完,江煥撐著身子站起來,顫抖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中將,給我一艘船。”
“我身為警察該做的,已經都做完了。”江煥的臉色蒼白如紙,“現在我要去救我的愛人。”
那個人終於教會了他,面對任務,不管是你自己還是你至愛的人,都應該排在後面一位。
他也終於真正理解了那個人的理想、追求、人格、信仰,他的驕傲和脆弱,他的寬容與偏執,並願意為之並肩作戰,成為了一個真正配得上他的人。
可是那個人……在哪裡呢?
海軍中將的腕骨幾乎要被他拗斷,目光閃動,扭頭吩咐:“給江隊長準備一艘快艇。”
江煥轉身就奔到軍艦的船舷邊,盯著船邊的小艇,翻身就要凌空往下跳,被中將從背後一把拉住:“你現在不能去,遊輪正在沉沒,會產生低壓漩渦,而且雨太大了,會……”
江煥推開他,眼神空洞,不知道在跟誰說話:“海水太冷了,太冷了……他怕冷。他不說,但是我知道他怕冷。”
中將望著他,喉結滾動,片刻,遞給他一件救生衣。
江煥開始穿救生衣,行為動作還像個正常人一樣,眼睛卻被抽掉了魂兒,嘴裡語無倫次,不知道在喃喃些什麽,“他會感冒的。下雨了……太冷了,太冷了。我去救他。”
中將抬手揉了揉眼角,吸了一口氣才強迫自己的視線避開江煥的臉,低聲道:“我已經通知海上搜救中心了……搜救艇和直升機馬上就來,他們會盡最大的努力營救帝國的英雄。”
“他們救的是帝國的英雄,而我要救的是我的愛人,中將。”江煥愴聲道,“我的愛人,我的學長……”
我愛了七年的人,我的氟西汀,我春日裡的夢想,我一生追隨的光。
然而海面上,暴雨席卷了一切。
濕透的江煥隨著小艇在海上飄蕩,看著手機裡再也沒有亮起來的定位光點,一夜,一天,又一夜。那個人卻像天邊一閃而過的流星,除了絕代的風采與光華,除了一生刻骨的愛與痛,沒有給他留下任何蹤跡。
直到江煥脫水昏迷,被軍人們背回了岸上。
——
四天后。
江煥一動不動地坐在碼頭上。
“報告,江隊。”警員的聲音微微哽咽,“搜救已經超過96小時,搜救隊說,存活希望渺茫,基本可以認定、認定……路隊犧牲了。
“海上搜救中心決定終止大規模搜救行動,轉入常規搜尋。他們盡力了。”
江煥木然地盯著海面,良久,「嗯」了一聲。
警員在風中佇立良久,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悄然離開了。江煥依舊坐在碼頭陳舊的木板地面上,像一座風化的雕像。
短短幾天,整個人已經瘦了一圈,臉頰都凹了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老汪在他背後站了一會兒,挨著江煥坐下來。
“他是個英雄。”良久,老汪啞聲道,迎著海風,眼圈血紅,“基地很重視這件事,公安系統內部已經在安排,會在年內追授小路全國一級英模。”
江煥沒說話。
“你們兩個,”老汪的喉頭滾了滾,“什麽時候……”
“我們標記了。”江煥並沒有看他,依舊盯著海面,一開口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他是我的Omega。”
“我的Omega。”
老汪的眼珠顫了顫,想要說些什麽,最終也沒說出來。他抬手攬住江煥的肩膀,良久,歎了一口氣,
“也是,只有你配得上他,也只有他配得上你。”
“我配不上他,我怎麽能配得上他。”良久,江煥啞聲喃喃。
“裴子卓的身份已經查明了。”老汪輕聲說,“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
江煥眼睛垂著,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老汪似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半晌,才艱難地低聲道,“她是你的生母。”
江煥僵硬的眼球突然一動,轉頭看著他。
老汪長長吸了一口氣,歎道,“她是你的家族為你父親豢養的Omega,跟阿璧、阿彌他們一樣。生下你之後,她還沒出月子,就被你父親趕出家門了。所以她可能非常恨你的父親,甚至……包括你。
“她對你和你的父親,一直都是有謀殺計劃的。我想,這可能也是小路不顧一切也要阻止她的原因之一。”
江煥臉色愈發蒼白,老汪拍拍他,歎道,“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是上一輩的錯誤。”
恍惚之中,江煥忽地想起,那天路鶴裡和裴子卓見面回來,那樣糾結、痛苦、疼惜、掙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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