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爾閉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幾乎能聽見其他人的心跳聲,以及更多複雜的、深邃的、晦暗的情緒的聲音。那是不可思議的,僅僅只是聽見這個名字就會帶來的恐懼以及……
以及……憎恨。
生活在托雅的所有鎮民,都憎恨著達文波特·馬庫斯。
莫爾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語氣低沉而平靜:“如果科斯莫·蘭赫爾真的和達文波特·馬庫斯有什麽關系,那麽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鎮長先生、局長先生、科恩夫人都點了點頭。在這一刻,他們表現出了十分信服、尊敬的姿態。莫爾在托雅的地位就是如此。
莫爾摸了摸下巴,有點心不在焉。隔了片刻,他說:“我會找個機會試探一下他。就這樣吧。”
鎮長先生遲疑了一下。
“你想說,冬天的事情?”莫爾問。
鎮長先生點了點頭。
“雜貨鋪已經準備好了。”莫爾漫不經心地回答,“這段時間記得來一趟雜貨鋪,挑選一下物品。我們能安撫好「雪山」的,別害怕。”
鎮長先生終於還是松了一口氣。
“雪山”,這是托雅鎮的冬天將會發生的某件事情的代號,有點類似於紅葉的存在,但雪山並不是真實存在的某位神明。
那是某種……特殊的狀態。
當冬天來臨,雪山也會出現——出現在每一個托雅鎮的鎮民的身上。
雪山是無害的,至少不太可能出現什麽生命危險;但是雪山也是致命的,因為那將徹底改變一個人、一個生命,哪怕是神明也囊括其中。
“托雅的冬天太漫長了。”莫爾喃喃說。
他們的討論會結束了。其余三人依次離去。在他們離開之後,莫爾起身,拉開了窗簾——這裡實際上就是雜貨鋪的二樓。
只不過,對於科斯莫·蘭赫爾來說,即便他是雜貨鋪的店員,他也從未來到過雜貨鋪的二樓。他甚至沒有看到過雜貨鋪的樓梯。
這裡其實並不像普通的建築,或者說,並不向托雅鎮上「正常」的二層建築二樓。
當莫爾拉開窗簾,這個房間的真正形狀就顯露了出來。這更像是一個玻璃球,上下左右都是完全透明的玻璃。
而莫爾心知肚明,這並不是真正的「玻璃」。
他靜靜地站在窗邊,望著窗外的托雅鎮,也望向更遠處的山與河。那所謂的玻璃並未阻擋他的視線,反而讓他更加清晰地望見那些場景——那些熟悉的、看慣了的場景。
他想,如果科斯莫·蘭赫爾的到來意味著托雅的改變,那麽,他希望這改變足夠徹底、足夠誇張。
沒有人、沒有神——沒有任何一個托雅的鎮民,想要繼續這樣僵持下去了。
也包括莫爾。
他暗自歎了一口氣,然後又一次拉上窗簾,離開了這裡。
第二天是科斯莫·蘭赫爾的休息日。科斯莫提前在雜貨鋪這兒借了本書,白天裡就心不在焉地讀書。此外,他也照例與他的三隻貓一同在鎮上散步。
天氣越來越冷,幾乎讓科斯莫慶幸自己出門的時候穿了厚衣服。他簡直難以想象這溫度的劇烈下降程度。幾天之前他還穿著單件的襯衫,但今天就裹上了厚實的冬衣。
在他看來,這情況顯然有著什麽不可思議的力量作祟。
不過,考慮到自己的生命安全,他還是安安分分地忍住了好奇心。
鎮上也變得安靜了許多,甚至顯得荒僻。陰沉沉的天氣映襯著仿佛空無一人的小鎮,讓這裡顯得荒涼而孤獨。托雅鎮的鎮民們本就安靜,現在整個鎮子更是死寂非常。
秋日時燦爛的、漫天飄飛的紅葉,如今也變成了枯黃色,徹底失去了生機。
科斯莫越是在鎮上散步,就越是感覺心裡發毛,最後還是緊趕慢趕回了住所,這才安心一些。
隔天他又去上班。
在雜貨鋪,他不動聲色地問:“今天安德烈會不會又出現?”
莫爾懶洋洋地坐在那兒看書。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冬日的寒冷一樣,穿著打扮與往日無異。聞言,他有點奇怪地瞥了科斯莫一眼,便問:“你很好奇嗎?”
“呃……他不是說他想要解決末日的事情?我確實挺好奇的。”科斯莫假裝自己的目的十分單純。
莫爾不明意義地笑了一聲。
科斯莫看他不打算回答,就隻好訕訕地抓了抓頭髮。
過了一會兒,莫爾突然說:“過兩天,在天氣真正冷下來之前,我會出去一趟。”
“你去哪兒?”
“我要去一趟附近的托雅山脈和托雅河,為冬天的到來做一些準備。我之前和你說過這件事情。到時候你就留在這兒看店。我大概會離開兩天。”
科斯莫點頭,不過,他倒是有點怎舌——現在這樣的寒冷,都還不算「真正冷下來」嗎?
莫爾看他一臉走神的模樣,心想,科斯莫好像還根本沒有意識到托雅的特殊之處。
再一次地,莫爾的心中出現了一個念頭:這位蘭赫爾先生真的有他們想象中那麽神奇、古怪嗎?或許他就只是一個普通人、或許他只是幸運地成為了那三隻貓的主人而已。
這個念頭在莫爾的心中徘徊著。
莫爾眯了眯眼睛,然後突然地問:“對了,你知道達文波特·馬庫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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