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來者”。當托雅鎮的鎮民提及這個詞的時候,他們仿佛是在指某一類特殊的群體,是與這些鎮民、與托雅鎮格格不入的某樣東西。
那是被孤立、被排斥——同時,也被鮮明指示出來的某種存在。
因此,當科斯莫、傑弗裡頂著外來者的身份來到托雅鎮之後,他們的所作所為似乎也就多了一層理所應當的面紗——“那是外來者,誰知道他們能做出什麽。”
他想到塞勒斯先生。
這位「外來者」在托雅鎮待了十幾年,但是當科恩夫人提及他的時候,她頭一個要說明的、對方的身份特征,仍舊是「托雅鎮的外來者」。
為什麽這身份標簽如此難以揭下?
倒不如說,托雅鎮的鎮民,與這些所謂的「外來者」,究竟有什麽不同?
科斯莫感到無數的問題充斥於自己的大腦,可他只能保持沉默。在這美麗的、孤僻而冷清的鎮子上,他孤立無援,唯一可能的同伴卻已經在死在那初秋的夜晚。
艾爾又說:“你知道傑弗裡可能會去到哪裡嗎?”他頓了頓,又補充說,“據我們了解,你可能是傑弗裡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當然,科恩夫人不算在內。傑弗裡與科恩夫人的談話並沒有泄露他對於未來的打算,但是與你的談話卻可能有一些相關的要素。”
科斯莫思忖了片刻,他回憶起當時與傑弗裡的對話,然後搖了搖頭。
他說:“抱歉……但是當時我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對他幾乎一無所知,也對他的出現感到警惕。畢竟……您知道的,我孤身在外,他卻莫名其妙來找我。”
這的確是科斯莫當時的想法。
他又說:“當時,傑弗裡說,他會在第二天下午,也就是我搬家之後,再過來找我。但是他卻在那天晚上出事了。”
“你搬家了?”艾爾突然問。
科斯莫不由得一怔,他說:“呃……是的。前兩天的事情。因為科恩夫人那兒不讓帶寵物,所以我得另外找住所……”
“寵物?”艾爾又問了一個問題。
“三隻貓。”科斯莫低聲說,他有點不安地問,“有什麽問題嗎?”
艾爾若有所思地盯著他,隔了片刻,他搖了搖頭,但是語氣卻微不可見地變得溫和了一些。他說:“沒什麽。我只是……沒有想到。”
他有一種深藏著某種未知含義的目光,仔細地打量了科斯莫一會兒。
科斯莫幾乎在那種目光之中坐立難安。他感受到了對方態度的變化,但這種情況更加令他感到莫名其妙。
這是什麽意思?為什麽這位中年警員,像是突然變得客氣了一點?
就像是……
科斯莫突然怔了一下,他想到了一個被他遺忘的細節。
當那位偵探先生去旅館裡找他的時候,一開始,傑弗裡的態度同樣粗魯直接,但是莫名其妙地,傑弗裡卻突然恭敬而客氣了起來。
在傑弗裡的死訊突兀地傳到他的耳中的時候,那種震驚衝淡了科斯莫心中的狐疑與不安。但是現在,面前這位艾爾警員的態度變化,卻再一次勾起了他當時的那一絲疑惑。
他不明所以地盯著艾爾看了一會兒。
這種十分相似的態度的變化,究竟基於什麽?
艾爾卻避而不談,他只是無奈地說:“看來我們對於傑弗裡的調查,又一次陷入停滯了。”
科斯莫遲疑著問:“鎮上沒有其他人注意到傑弗裡的行蹤嗎?”
艾爾搖了搖頭,又說:“秋天到了,很多人不會在半夜的時候出門,自然也沒人注意到,為什麽傑弗裡會出現在警局附近。”
又是「秋天到了」。科斯莫暗自想。
秋天對於托雅鎮的人們來說,像是一個特殊而奇異的時節。人們在這段時間裡顯得謹慎而內斂。塞勒斯先生為此警告過他,面前這位艾爾警員同樣如此。
“秋天……有什麽特殊的嗎?”在不知不覺中,科斯莫就問出了這個問題。
艾爾突兀地用一種驚訝的目光打量著科斯莫。他問:“您有離開托雅鎮的打算嗎?”
“是的。”科斯莫遲疑著回答,“三天之後的火車。”
“那麽您就別好奇了。”艾爾委婉但堅定地說。
科斯莫多少有些吃驚。
艾爾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便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天光照耀在遠方群山的紅葉之上。艾爾含糊不清地說:“紅葉的選民……會在這個時候挑選忠誠之人……”
科斯莫難以避免地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他想,這聽起來像是某種……不太對勁的宗教?
可托雅鎮上又沒有教堂。他想到這個疑點。
但是當他想到這個疑點的時候,他又突然地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在傑弗裡·格拉斯的調查筆記上,這位老練的偵探先生,卻沒有提及「托雅鎮上沒有教堂」這個疑點。
對於傑弗裡來說,這不算疑點嗎?是因為科斯莫自己的來歷特殊,所以他才格外看重這一點嗎?
但是,傑弗裡卻明明在筆記上提及了「神的力量」,甚至懷疑托雅鎮與神有關。這意味著這個世界的確存在著神明,不是嗎?
他這麽想著,便不由得翻找起大腦中的記憶,想要從中尋找一些蛛絲馬跡。他好奇這個世界的人們對於神明、對於宗教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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