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麽說呢,就像是人類為了美味的口感,而去培育特地品種的水果一樣。「心」也做過這種事情,這就是祂的神國的來歷。
“祂吃了父親、又吃了母親,然後滿懷期待地望著兒子與女兒。祂指望這對兒女如他們的父母一般,是符合祂的口味的。
“後來,祂慢慢開始喜歡吃心臟。某一天,祂發了狂,就將自己神國裡的所有人類都殺了,然後取了他們的心臟來吃。
“對祂來說,這就像是……就像是一個有錢的人類,因為有一天想要吃鴨心,所以就將整個養殖場的鴨子全部殺掉了。
“以人類的方式來比喻,你恐怕就能明白了吧? “對於這些鴨子來說,這是何等的無妄之災。可是,對於「心」來說,那本來就是祂豢養的食物,祂當然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
“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心」也不是第一個做出這種行為的神。人無法理解神,神也無法理解人。祂們的對立是注定的。”
科斯莫沉默了許久,沉默到莫爾都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的時候,科斯莫才像是終於想好了自己要說什麽。
“是我想錯了。”他說。
莫爾饒有興致地問:“想錯了什麽?”
“人與神,沒有高下之分,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科斯莫喃喃說,“這才是這個世界的底層規則。”
他從沒有神明的世界(至少他沒見過)來到這個世界,仍舊抱有著某種「神是高人一等的生物」的想法,認為這個世界的神應當如同人類所想象的那樣,道德高尚、美好仁慈、寬容大度。
可是,他的世界的「神」,是由人賦予的定義而來的。
而這個世界的許多神明,也同樣是由人類定義而來。
人類是多麽傲慢的、又是多麽謙卑的生物啊。
他們以人類的傲慢自顧自去定義了神,又以人類的謙卑自顧自去信仰了神。他們未曾平等地正視神明,未曾意識到這不過是這世界的另外一種生物,像是街邊的麻雀、像是海裡的鯊魚。
歸根到底,或許是因為力量。
在人類弱小的時候,他們只能選擇臣服於掌握著奇異力量的神明;而當人類強大的時候,他們就將向神明復仇。
對於人類來說,這是再正當不過的事情。
但是……但是,這個問題如果真的只是這麽簡單,真的只是弱小者復仇的故事,那麽科斯莫就不會這麽五味雜陳了。
他來到的是一片廢墟,即便這片廢墟曾是無比輝煌、無比璀璨的文明產物,可他也無緣得見。他所見到的,不過是熊熊烈火燃燒之後的余燼。
……或許他應該慶幸,這個世界終究不是他的家鄉。
最後,他問:“那麽……人類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
人與神的力量相差如此之大,即便達文波特·馬庫斯幫助了人類,但那也無法解釋,為什麽人類能將如此之多的神明——甚至於時間,流放至托雅。
“你認為神的力量是怎麽發生作用的?”莫爾問。
科斯莫不太明白莫爾為什麽從這個地方開始說起,他遲疑了一下,結合自己故土的一些說法,猶豫著說:“不可思議的形而上?”
“這聽起來有點太複雜了。”莫爾笑了起來,“好吧,比如說,我們都知道這山裡除了我們兩個,還有三隻貓在玩耍,是吧?”
“的確。”
“但是,如果這個時候有其他人出現,他只看到了我們兩個,那麽,他肯定會認為,山裡只有我們兩個。這個時候,如果我們跟他說,山裡還有三隻貓,那麽他的回答會是?”
“相信,和不相信。”
“是的,他只有這兩種選擇。”莫爾點了點頭,“至於尋找、確認,那是之後的事情。他可以選擇不假思索地相信我們的說法,也可以選擇懷疑和不相信,然後自己去尋找一個答案。
“他當然也可以選擇忽略,但是那種模糊狀態暫時不是我們現在要探討的情況。總之,面對這個問題,他的選擇是相信我們的說法,或者不相信。
“他並不是自己「發現」這個問題,而是被「告知」這個問題。他被告知了一個與其認知不匹配、不相符的事情,所以他得對此表現出某種態度。
“神的力量,就是認知之外。 “就像你說的,「不可思議」。人類面對不可思議的事情,就會認為那像是神明的力量一樣。
“還是拿你的貓舉例。我們知道這三隻貓在山裡,是因為我們親眼目睹,這是我們「知道」的事情。
“可是,後來者並不知道我們親眼目睹;考慮到他是個普通人,他也不可能看到我們親眼目睹的事情。這是他認知之外的事情。
“所以,對他來說,我們所說的,這山裡有三隻貓的事情,就像是一個不可思議的預言一樣。而如果對方之後又確認了這一點,那他說不定會覺得我們兩個就是神。
“當然,這個例子有點簡單和滑稽了。但是,比如說,這不是三隻貓,而是山裡有一筆巨大的財富、或者山裡有一隻吃人的猛獸,情況就更容易理解了。”
科斯莫緩慢地點了點頭。
人類在蒙昧之時最容易被欺騙、被蠱惑、被誘導。這可以說是孩童,也可以說是人類文明的蒙昧時期。
神的傳聞,即是從人類文明誕生之處就一同而來的詛咒與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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